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以清就知道大事不妙，如今卿聿的力量比当初的尘鞅更强，若真动手，只怕自己拼尽全力也撑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这种时候自然是保住性命最重要，转身就想逃走，哪知手脚皆不能动，低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脚竟然都被红色丝线一样的东西缠住。
这些丝线以清并不陌生，这是当年姜箬杀死束绡时用过的法术。以清的身体在他吃了束绡的肉之后就长出了龙鳞，可谓刀枪不入，可是现在那些红色的丝线竟能轻易穿过龙鳞划破他的全身，而且他越是挣扎那些红线反而缠的越紧，接着逐渐交织成一个困住他的牢笼。
卿聿看也没看以清一眼，只是转身从碎墨手里把鹿幽悠揽进自己的怀里，看着怀中人虚弱的模样，着急地喊她的名字:“幽悠。”
鹿幽悠也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卿聿，惊讶过后就放松地靠着他，果然只要卿聿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嗯。”
卿聿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想要去探她的眉心，鹿幽悠却偏过头避开了。至少现在，她不想让卿聿知道她已经灵力枯竭。
“乖，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卿聿见她拒绝，像是哄小孩一般，声音轻柔的不像话。
鹿幽悠却摇摇头，吃力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你都想起来了吧?”即使还是卿聿的脸，可是他神情间的不同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卿聿点头，不知为什么，明明人就在他怀里，他却觉得她快要消失了一样，连忙抓住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想起来了。”
当年姜箬把自己的金丹逼出之后，没有想到金丹居然成了精，学着林中动物的模样化作一只小鹿一直陪在姜箬的身边。
恢复了尘鞅的记忆之后，卿聿自然明白过来，鹿幽悠就是当年的那只小鹿。所以她能使用姜箬的力量并不是因为姜箬把金丹给了她，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金丹。
“我当初就说过，你上一世指不定就是个上神，你看，我运气多好，上神都被我追到手了。”鹿幽悠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
“嗯，”卿聿也笑起来，眼中是浓浓的宠溺和化不开担忧，“所以你听话，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帮你疗伤。”
鹿幽悠还是摇头，她现在是灵力枯竭，身上的那些外伤治不治得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卿聿却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装着菡萏血的小瓶，一手拖住鹿幽悠的后脑勺:“那就把这个喝下去。”
鹿幽悠却不肯张口。
“幽悠，喝下去！”卿聿声音中的着急更加明显，却仍旧舍不得冲她大声说话，只是用近乎祈求的语调，“就算是为我，喝下去好吗？”
鹿幽悠心中一痛，她何曾听卿聿用过这样的语气，舍不得再拒绝，张开嘴小小的喝了一口。
清甜的味道穿过喉咙，她身上地位那些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是鹿幽悠看上去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依旧虚弱至极。
“我这就带你去找芙蕖！”卿聿抱着鹿幽悠站起身正要走，却见到远处众人都找了过来。
众人靠近，率先看到的就是被红线困住的以清，如今他身上的衣物都被划破，黑色龙鳞自然也露了出来，这世间唯有一条黑龙，可是当年他应该就已经命丧姜箬之手。
众人见到俱是一愣，永慕的目光落到红线上，这术法他当然见过，以姜箬自身鲜血为线，可以穿破这世间的一切，可是鹿幽悠不是姜箬，她做不到。
那么是……
“尘鞅?”
永慕立刻就发现卿聿身上那股力量比之当年的尘鞅还要强大，转眼看到卿聿怀里的鹿幽悠后立刻加快脚步上前，可卿聿已经更快一步绕过他，带着鹿幽悠走到芙蕖面前。
“我刚喂了她返魂香的血，可是好像一点用也没有。”
永慕站在原地，他苏醒之后芙蕖已经把刚才的事都告诉了他，再加上如今看到的，他很想问清楚鹿幽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永慕却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芙蕖阁主，此人是夺走金丹的魔头，万万不可给她医治啊！”见芙蕖想要帮忙，跟来的人连忙出言阻止她。
“对，你们莲族不知道，此魔头心狠手辣，绝对不能姑息！”
“杀了她！”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可是下一秒他们全都闭上嘴。
卿聿只是略微侧过脸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在场的人就已经吓得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
“不论发生何事，此魔头作恶多端，连掌教师兄都成了这样，你们不让那魔头放了师兄，竟然还想帮她吗？”无形山几人赶来时就看到了被红绳缠住的以清，又见那黑色龙鳞，自然认为也是鹿幽悠做的，只是任谁都解不开那些红线，帮不上忙。眼下见鹿幽悠如此虚弱，正是杀她的大好时机，哪有不杀反救的道理？
事到如今，卿聿知道鹿幽悠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如何说，但这些话他却觉得刺耳，不愿让她再受委屈，顺手捏了一诀，喊了一声碎墨。
碎墨会意，立刻化作云中镜，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展示在众人面前。
看过之后，众人皆沉默了，面面相觑，谁都不相信作为仙界之首的以清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云中镜上也无法显现。
“这，怎么可能，掌教师弟，真的是你吗？”以正和以宁的反应最大，他们是同辈，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实在难以相信在他们眼中踏实稳重的以清居然会如此阴险狡诈。
可是以清身上的龙鳞也是铁证，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没法再帮以清辩解一句。
以清在被困住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完了，所以到现在只是不发一语，用阴沉愤怒的目光盯着鹿幽悠和卿聿。
“事实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蓬莱掌教喊道，他原本就嫉恶如仇，如今得知居然被以清欺骗，自己面上无光，当即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他。
“说的对！想不到他身为无形山掌教居然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我今日就要让你给湄儿偿命！”燕应钟也跟着说道。
这下，大家全都将矛头指向以清，讲之前讨伐鹿幽悠的话全都重新对着以清说了一遍，个个义愤填膺，好不热闹。
鹿幽悠皱了皱眉，一直注意着她的卿聿立刻问道:“怎么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们，好吵！”
卿聿听到之后温柔笑笑，和她打商量:“那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此话一出，不止是那些人，连鹿幽悠都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卿聿之口。
“他们污蔑你，想要杀你，我给你出口气好不好？”卿聿如今有了尘鞅的记忆，并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问题，一想到这些人都是把鹿幽悠逼到如此境地的帮凶，他就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意，若不是她还在，他早就动手了。
神族，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他们甚至比一般人更加冷血寡情，眼前这些见风使舵的仙族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甚至连直接与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人顿时感觉到头顶被一股浓烈的杀意笼罩，好些道行低微的甚至都现出原形，瑟瑟发抖。
“反正他们都知道真相了，让他们离开就好了。”鹿幽悠往卿聿怀里靠了靠，疲惫地闭了闭眼。
这边芙蕖已经诊断完，秀眉紧蹙，鹿幽悠的情况并不好，略想了想，她才开口说道:“先把鹿幽悠带回合沓殿吧，那里灵力充沛一些，或许还有办法。”
卿聿点头，立即抱着鹿幽悠打算站起身，鹿幽悠却不愿意，反而看向站在卿聿身后一直抿着唇的永慕。
“小，永慕，你也没事了吧？”
永慕终于绷不下去，跪在鹿幽悠的面前，眼角微微泛红。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她当做仇人，可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忘恩负义，他甚至都不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看来是没事了，”鹿幽悠笑起来，脑子已经变得昏昏沉沉的，喃喃说道，“我答应过姜箬要保护你们，我都做到了。”
一切总算都尘埃落定了，她也总算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鹿幽悠心下一松，缓缓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幽悠！”
“幽悠！”
无形山。
卿聿等到鹿幽悠睡着后，轻轻合上门走出来，芙蕖、永慕、碎墨和希音都等在院外。
众人都沉默着，即使见卿聿走来也没人说话。
“你们都不说话不是个事儿啊，鹿幽悠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最后还是希音率先沉不住气问道。
“灵力枯竭，魂魄离散。”
“就像和菱姑娘那样?”
“倘若真像和菱那样，那是不是能把灵力分给她，就可以救她?”
碎墨一直因为鹿幽悠把她自己最后的力量给了他而内疚，当时他化为云中镜时是有感知的，在他将要死去时是鹿幽悠救了他，却无法阻止。
芙蕖摇头:“鹿幽悠的情况特殊，元丹本是死物，这千百年来也未曾听闻过有元丹成精的先例，大概是因为神族的力量才使得鹿幽悠成了精，如今金丹力量尽失，甚至比普通的元丹还不如，这就好比一件神器已经沦为凡品，就算你把再多的灵力注入其中也是徒劳，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太强的力量，连金丹都毁了。现在她全靠一口气撑着，只怕拖不了很长时间还是会化成原形，变成死物。”
芙蕖说完，永慕一把将身边的石桌震为粉末。就连一直话多的希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碎墨上前跪在卿聿面前:“此事都是为我，请上神责罚。”
从始至终，卿聿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他才看向芙蕖，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么，还有几日？”
芙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左不过三日。”
鹿幽悠在一阵莲花的清香中醒过来，转过头就看到菡萏站在床边，掉着金豆子，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被她自己揉得红红的。
鹿幽悠伸出手摸了摸菡萏的脑袋。
“姐姐你醒了！”小姑娘惊喜地叫道，一说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着着急急地用那双小手捂住嘴。
“挡着嘴干嘛呢？”
“芙蕖姐姐说姐姐病了，声音太大会吵到你休息，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陪我玩！”
鹿幽悠看着小姑娘天真的模样，点头，只是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哄小孩的话，现在，大概也就菡萏还相信她能好起来了。
芙蕖推门而入，半垂着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到鹿幽悠醒了，连忙走到她面前:“你醒了？我去叫卿，颢央君过来！”
“不要！”鹿幽悠起身想要阻止她，不过她现在浑身无力，这一动反而直接滚下床。倒是不痛，就是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芙蕖见到连忙回身重新扶着她躺好，黑着脸戳她的额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念叨:“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老实躺好?”
“嘿嘿，”鹿幽悠捂着额头尴尬地笑笑，然后正色说道，“芙蕖，先别找他，有些事我还想请你帮忙。”
回到无形山三日，卿聿都一直守在鹿幽悠身边，寸步不离，就连目光都舍不得从她的脸上移开片刻。
今天正巧希霜命人来请他去合沓殿议事，她假装困了要休息才把他赶走的，哪知道自己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鹿幽悠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现在得抓紧时间。
“你想说什么？”
“有件事，等到和菱醒来之后，希望你能替我请她帮个忙……”
卿聿和永慕坐在合沓殿上，下面站着一众仙妖二界里的大人物，正等着希音和希霜细数完以清所犯下的罪后，再定夺惩处的办法。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