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就近的城镇停下,寻了客栈和医馆以作修整,唐韵礼帮不上忙,也不想添乱。她问人借了纸和灯油,独自坐在客栈二楼的厅里,倚着窗框,低头认真而熟练地折着什么。
窗户外面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河岸上独自坐着一个女孩。
在嫦靖塔门口的时候唐韵礼就注意到她了,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明明是十分娇小的身体,却倔强地背着一个比她高了许多的男子。
她略显稚嫩的脸被灰烬染得脏兮兮的,没有任何表情,木讷的如同一只雕刻精致却被遗弃在泥土里的木偶,那一双好看的圆眼直直地向前望着,好像在看远处的尘雾,又好像完全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后来唐韵礼才听闻,那男子救不回来了。
唐韵礼在徐久宁身边轻轻坐下,摊开手掌,递过去一只小巧的河灯:“据说,人去世后魂神徘徊在另一个空间,水会洗涤他的灵魂,河灯会为其示明道路。他会跟随河灯的光明离开,再次投胎转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徐久宁有些木然地接过,过了许久,才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灯点燃。
河灯被送入水中,她复又倾身,指尖轻轻一缩,却抓了空。河灯在水中打了个旋,遂尔漂远。
徐久宁望着水面飘飘摇摇逐渐远去的光影,红了眼眶。
她如何舍得。
他们一同见过薄冰新化,也一同遇过初雪飘零的;一同探过深谷中的野径,也曾于悬崖峭壁处死里逃生。她将她的感情埋藏于心,本想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他倾诉,没想到这一等……
“他会回来吗?”
“会的,”唐韵礼轻轻拦过徐久宁的肩膀,“想哭就哭一会吧。”
瘦小的肩膀在她怀中轻颤,她轻轻抱着她,就好像是抱着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年少的自己。
那时她也为一人折过河灯,折了许多,却从未将任何一只放入河中。也许是因为她相信他还活着,更多是她怨他不辞而别,故而不肯放他离开。
她真羡慕徐久宁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余光里漫入一片翻飞的清澈的白衣,唐韵礼抬眸,只见他撑一柄油纸伞,身影如同神祇。
天上飘了雪,在月色下像散落的星尘。
苏幕与看着唐韵礼欲言又止,见她回望他微微一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黛眉轻颦,眸中似有明月。
他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伞留在她手边,然后转身离开。
唐韵礼将徐久宁送回屋中,回到客栈厅内,苏幕与独自在烛光后面边看书边写着什么,像是特意在等什么人。
“苏公子刚刚是找我?”
苏幕与放下笔:“没有别的事,只是告诉你璟陵王府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可放心。”
“好,”唐韵礼心头一暖。她能感受到这次的事发突然、折损严重,一行人狼狈不堪,前前后后各种问题都是他一人打点,而他竟还如此替她着想。
“唐姑娘,今天要谢谢你,若非你特意赶来,现在我们可能还困在嫦靖塔里。”
“客气了,泽畔阁照顾我这么多,我这是应该的——苏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这就上楼了,走,我们一道。”苏幕与阖上书,端起烛台。他示意唐韵礼走在前面,他替她照着前面的路。
“唐姑娘。”他将她送至客房门前,轻轻叫住她。
唐韵礼转身,这才发现他离自己好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衣服上浓浓的药草香气。她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眼中映着轻轻跃动的火苗。
她等着他的下文,而他却只是望着她,迟迟没有开口。在有些幽暗的长廊里,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暧昧。
“早些休息。”
“嗯,你也是。”她知道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句。
就像他知道她是璟陵王的人,却只是称呼她为唐姑娘。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