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ギルガメッシュ
唐韵礼一度觉得,苏幕与若是死了,那是因她而死的——就像她的母亲。
所以她花了很长的时间从巨大的悲伤之中挣扎出来,这时候已经约莫过了半年。
她想,她离不开他,但他不是全部。
她要过得非常体面,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她定要笑着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
她依父亲的安排,隐藏了她唐家千金的身份,在集团内部从最普通的员工做起。一开始她什么都干,后来转去了公关部门,并稳定下来。
高档饭店内,灯光不算明亮,唐韵礼穿着露背的长裙,手边放着一份拟好的文件。
她故意给对方斟了满满一杯酒,笑嘻嘻端起酒杯,看对方故作风流似的仰头一饮而尽。而她只是不紧不慢抿了一小口,然后拿起纸巾擦嘴,顺便将那点酒吐在了纸巾上。
她像猎人一样保持高度的敏锐,捕捉猎物未表露的野心,以谦逊却又高傲的姿态,做恰如其分的逢迎,辅以暧昧的暗示,伶牙俐齿、八面玲珑。
饭局不过就是老实人吃饭,聪明人下局。
她在饭桌上总是最聪明的那个人,把她的目标灌醉,醉得迷迷糊糊,对她言听计从。
很明显,若不是容貌出众,她怕是也不能像如今这样如鱼得水。但她就是以美色做筹码谋取利益,这很公平。
当然她也知道,这之中定然也有她老爸相助,否则她理应很难脱身。
唐韵礼最终一步一步从普通员工做到了公关部经理,她想用自己的努力证明,只要她想,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但找到苏幕与除外。
这一年离苏幕与的消失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她无时无刻都想要忘了他,但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五年,也并不十分长。
苏幕与适应了国外的一切,可仍旧不适应没有她。
他总是担忧她,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他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心思手段,他斗不过唐家和吴氏。
……
可是五年了,说不准唐拯早将他忘了。
苏幕与决定偷偷回去一次,哪怕只是躲在街角,远远看她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她很好,那他立刻就放手离开,从此他只是她生命里一个最不重要的过客。
可如果她过得不好,那他仍会飞蛾扑火,想尽办法、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带她离开,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飞机的窗外,那座苏幕与最熟悉的城市逐渐放大,变得越来越清晰。
当他们快要落地的时候,远处恰好有另一架飞机淹没在阳光里,逆着他们的方向起飞。
苏幕与望着那架飞机,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五年前,他也是从这个机场离开的,从此一别便是五年。如今他终于能回来了……
苏幕与顺利地通过了海关,心脏仍然因为紧张而碰碰直跳。他实在没有想到他这一路能如此顺利。
怀念、期待、激动、恐惧……五味杂陈。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又十分害怕见到她。
他找到她住的地方,却又不敢走的太近,只好在附近不断徘徊。
那时候他经常送她一直到家门口,絮絮叨叨嘱咐她一番,然后看她进屋,屋中亮起了灯……有几回她又将窗帘拉开,冲他挥了挥手,他于是在心里高兴了好几天。
不知等了多久,屋门开了。
苏幕与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里。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注视着。
屋中跑出来一个小孩。
苏幕与的心顿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孩子的身后,跟出来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而后,女主人终于从屋中出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她低头去锁门,只留了一个纤瘦的背影。
女子回身的一刻,苏幕与险些窒息。
可他却分明看见,这女子,不是唐韵礼。
已经提到心口的心脏,重重地落回原地。
他花了很久去确认和相信了一个事实:那座房子已经换了人家,而她早就搬走了。
后来,他去了她以前常去的所有地方,但终究物是人非。
唐韵礼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身心俱疲,于是今早不小心睡过了点。
然而中午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饭局在国外等着她。她火急火燎从家里赶出来,不巧路上又堵了车,再不跑两步,她订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机场的广播里念过她的名字,她抓着一只还算轻便的手提包,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旁人的目光,蹬着高跟鞋在机场里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登了机,唐韵礼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咚咚直跳。她找到自己的座位,那位置靠窗。
尽管机舱里温度调节得十分合适,她还是觉得热浪一股一股从自己身体里往外冒,难受的不得了。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唐韵礼心头莫名一动,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
只见天空湛蓝,地平线缓缓倾斜,机场的建筑物被落在身后,变得越来越小……她恰好还能看见远处的另一条跑道上,有架飞机正要着陆。
两架飞机几乎平行着飞过一段距离,却是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一架飞机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唐韵礼的视野里,可她却仍旧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觉得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
咦,我这是怎么了?
唐韵礼回过神,把这有点无厘头的事情抛到脑后,取出便携本来处理文件。
她不知道,她要去的那个城市,正是苏幕与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这五年里,苏幕与唯一一次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唐韵礼恰好唯一一次停留于此。
而那一次隔着天空的擦肩而过,是他们离彼此最近的时刻。
棋子每敲打一次棋盘,都并非偶然。他们不知道,他们一辈子走在被人精心安排的一盘棋里,最后如同曼珠沙华的花与叶,花开时叶落,叶盛时花败,即使生于同一株,也终不能相见。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