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之时,他一袭白衣独自闯进山中,然后痴痴傻傻地望着山脚下结了冰的湖面,直到与孤寂的天地融做一片。
黎陌带人寻了许久,找到他时,他竟像孩子一般瑟缩成一团,倚着光秃秃的树枝昏倒在雪地里,身上已经覆了一层雪霜了。
宁卿承躺在床上,全身裹在被中,头发还有些微湿,正叫人拿毛巾仔细擦拭着。榻前起了几个火盆,可他嘴唇仍泛着紫色。
九樱将煎好的药送来,声音虽轻但急:“怎么样?”
长空回头又看了宁卿承一眼,越发觉得兄弟的那张俊脸仿佛又瘦了一圈,且看起来毫无血色,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他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这谁能想到啊,几个时辰之前还刚大闹了一场呢……”
谁能想到啊,曾经他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璟陵王。
不知是开门那一瞬进了冷风还是二人的谈话惊动了他,宁卿承眉心忽然拧得更紧,低声喘息:“韵礼……别走……”
一时没有人言语了,屋中只有火盆噼噼啪啪地响。
这天清晨,天便是阴沉的。
宁卿承好几日前便给湟水那边去了信,不过是简单几个问题,却迟迟等不来答复。
那信件送到他手上时,宁卿承正在木屋里起草另一封信,桌上还扔着几团作废的信稿。
木屋原本就不算大,只宁卿承和长空呆在里面勉强还算宽松,现下门口多站了一个线人,屋内仿佛突然之间就有些拥挤了。
故而连长空也时常忍不住想宁卿承也是千金之躯,何苦成日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卧薪尝胆吗。
宁卿承先是疑惑回信为何不用飞鸽传书,何必几经辗转叫线人交给他。待他一拿到那份有些重量的包裹,心下便已有几分了然,伴随着极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先下去。”宁卿承一边吩咐那线人,一边解开布结,却见内里还有一个小包裹,又附了一页信纸。
心里的越发不安,宁卿承展开信纸,看了一眼,猛地抓起桌上的包裹。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又焦急又愤怒地似乎要将包裹撕碎。
长空察觉不对,出声询问,宁卿承置若未闻,神色异常。他忙上前夺那包裹,谁知包裹骤然撕裂,从里面落下一支草药,正落在宁卿承足边。
长空向下看去,登时脑中登时一空。
鬼薇。
宁卿承离开时,特意将鬼薇留在了璟陵王府。
这也是他离开之后,泽畔阁等人才后知后觉发现的,否则断然不会答应。
可宁卿承偏生固执,其言下之意是至少在他恢复自由身前,他要记着她,一日不见,便记一日,一生不见,便记一生……
长空心想:如今莫非事情败露了?否则湟水那边,寄这鬼薇来是何意?
可长空只猜对了一点。
那信上说的是:过程不易,耽搁了时日,如今准备妥当,随时可动手——只是事关唐姑娘心意,不敢擅作主张,请阁主指示。
是什么意思,宁卿承也在心里念了数遍才敢确认。
他的礼儿,现在过的很好,她的心不一定在他这里,还要继续打扰吗?
“哈哈……哈哈哈哈……”宁卿承突然无奈地自嘲地笑了起来,任凭长空如何唤他,他只是笑,却越发绝望,甚至于有些歇斯底里。
他将桌上的一切挥至地面,然后在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里颓唐地跌坐到地上去。他弯下腰,慢慢蜷缩起来,十指插进发丝中,攫着发根,仍是笑着,却已经有了哭腔。
而后他许久未做声,半晌不夜才微微喘息,声音极低哑沉闷地说了一句:“出去。”
“你这样我哪敢……”长空不忍。
“出去。”宁卿承打断长空,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更重了一些。
他头发有些凌乱,一手将额前发丝捋在脑后,长空便见他唇上红地乍眼,再就是一双凤目的红,晶晶亮亮闪着泪光,着实令人心疼。
长空刚上前想扶稳他,谁料被他猛一挥袖震开,跌了个跟头。
那线人走了不远,听见声响便知不妙,返身便往回跑。
宁卿承还没闹够,把那鬼薇捡起来丢进火盆中,挥掌将木门击碎而出。
“宁卿承!”长空先前是插不上手,眼瞅着宁卿承情绪失控,不知还会做出什么,忙将嘴角血迹一抹,一手捂着胸口追上去。
线人赶到时,那木屋已经像个废墟,从门进入,见里面一地狼籍之中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火苗,风从门的豁口吹进,卷起地上一张信纸,展平一看,纸上只有两字:韵礼。
火苗越烧越旺。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