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笑盈盈的法空，心说好你一个和尚，居然学会了倒打一耙。
“法空大师...”厉枫礼貌抱拳一拜。
法空指着禅房内的空蒲团，示意厉枫和慕雪晴，说道：“大家都是老相识，快坐下来说话。”
厉枫点点头,单手按在左手的蒲团坐下，忍不住打趣：
“在弥勒殿前站了三个时辰，就是舍不得花银子买个蒲团，龙华寺可真会赚钱...”
“哈哈，那都是师侄们搞的，寒云该提前找到贫僧，怎么也得给你弄个免费的。”法空悠然一笑。
厉枫双手一摊,嘴上无奈：“我倒是想找,奈何大师的信徒太多,本来给慧普自报家门，可人家完全不相信...”
“法会期间，攀关系的太多，所以那些后辈只认钱，再者龙华寺开销甚大，每年也就两个月时间...”法空性格豁达，并没因为寺庙敛财而自责。
厉枫点头附和的时候，一旁的慕雪晴轻声冷哼：“厉将军父子平定太湖匪患，应该在朝廷换得大官位吧？区区一两银子的蒲团，少将军应该有不少军饷，不过竟这般抠门么？”
“区区一两？够穷苦人活上一个月。”厉枫摇头苦笑，想起之前流浪的日子，真是一文钱都能难倒英雄。
白纱罩面的慕雪晴,很显然是个美人，无论在战争还是和平的时代,好看的皮囊都是稀缺资源,稍加利用根本不会饿肚子,所以她说出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话’，厉枫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雪姑娘不要揶揄，厉将军不是追求名利的人，寒云也不是有钱家的公子，你是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总之他不会花冤枉钱的。”
法空忙帮厉枫说话，之前在惠山交朋友期间，他了解到不少关于厉枫的身事，知道对方是过了苦日子、有故事的人。
慕雪晴点头赞同，然后叹息道：“不是我先入为主，实在是太湖匪患刚平定，少将军就和令尊来会稽，很明显是来面圣求赏的，其实成王败寇都没什么，只不过王家人手里的天下，对外敌都是软骨头，对内平叛可狠呢...”
厉枫见慕雪晴成见很深，他大气一笑，抱拳解释：
“刚才姑娘提及军饷，我在这里要解释一下，厉家军是自己募集抗金的队伍,虽然朝廷给我爹封了个武经大夫、军指挥使的官职，不但没有一两银子的俸禄，就连军队的日常补给都是靠化缘，之前长期在无锡惠山，是因为无锡县愿意提供军需粮草...”
“这一点贫僧可以作证，厉家军屯驻在惠山期间，将士们每天都吃得很简单，要不是寒云来找贫僧化缘，他们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荤腥。”法空忙出言证实。
厉枫对法空点头致意，继续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些话出了这个门，我是不会承认的，其实我对赵国，对王家皇族，也没有一丝好感...”
“那你为何...”慕雪晴很惊讶厉枫这么大胆。
“我有选择么？”厉枫两手一摊，苦涩说道：“且不说我爹忠于赵国，眼下这华夏大地有赵国、伪齐、金国，各地还有很多作乱造反的贼寇，姑娘认为我是跟爹尽孝呢？还是投敌叛国无君无父？或者说直接加入贼寇造反？”
“啊这...”慕雪晴见厉枫说得如此大胆，反而不知道回应什么好。
法空见厉枫吐露心迹，笑呵呵打趣：“哈哈，其实你还有其它选择，比如跟贫僧当个逍遥和尚...”
“当花和尚可以，苦行僧我熬不住...”厉枫也玩笑着回应。
“哈哈哈，寒云兄就是实在，贫僧就喜欢这点。”法空大笑。
慕雪晴尽管戴着面纱，但她想笑时依旧捂住口鼻，轻声叹息：“少将军说了这么多，还是一门心思要保王家江山，唉...”
“不然呢？一切的好生活，都来源于时局的稳定，当下的赵国虽然只剩半壁，但多数百姓仍然认可王家，诸如孟定、纪胤等将领，也在全力抵抗外敌，龙华寺也才有机会办法会，否则即便是出家为僧，也没有清静地方吃斋念佛...”厉枫直摇头。
慕雪晴扭头反问：“当今乱世，豪杰并起，或许有取赵国而代之者呢？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厉枫笑着回答：“如果真有雄主出世，必能得到天下英雄响应，那时候我定然劝爹顺应天命，但现在似乎没那种情况，各地无论大小的贼寇，都是打家劫舍的真草莽，没有逐鹿天下的真英雄...”
“王家对内盘剥百姓，对金人又奴颜婢膝，迟早都有覆灭的一天，可能现在还没到时候...”慕雪晴叹了口气。
法空见两人大聊政治，忙拍拍手打断道：“你们身在红尘之外，何必还执着国家之事？咱们三人好不容易聚首，就该聊些朋友间的事。”
“我原本贼寇出身，如今藏身在龙华寺内，万一厉公子明日带兵来围，岂不连累了大师？”慕雪晴望着厉枫意味深长地问。
法空悠然一笑：“借寒云刚才的话，你们出了这个禅房门，贫僧也什么都不知道，谁能证实龙华寺藏了贼人？再说佛法有消弭恶业之能，朝廷必不会轻易加罪我佛门。”
厉枫抱拳郑重说道：“我与姑娘素无仇怨，当日游湖承蒙相救，后来再相遇放你们走，大家一来二去已扯平，今日我来龙华寺礼佛，根本没见过雪姑娘...”
“说得也对，你我本已两清，希望日后再相聚，别再刀剑相向...”慕雪晴点头附和。
法空探出头左右看，提醒两人道：“你们因果已经染上，哪有两清的说法...”
“我跟父亲从军，大部分时候都是军旅生活，只要姑娘别跟周银弧作乱，相信我们不会再交恶的，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厉枫摇头叹息。
慕雪晴忍不住揶揄：“厉公子有父亲可以追随，我父母都在瘟疫中死去，眼下就剩一个舅舅在，少将军认为我该怎么办呢？是学法空大师出家，还是堕入红尘出卖色相？”
“呃...我没那意思，姑娘当我刚才在放屁，您自便吧...”
每个人所处位置不同，发表观点的立场也不同，经过慕雪晴这么一反驳，厉枫自己都觉得说错话。
对啊，自己没有选择，慕雪晴何尝有选择？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