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川之上，恰有一尾小船，摇摇晃晃间，徐徐而来。
……
舟非昨日之舟，人也非往日之人。
陈怀安整个人随意地平躺在船尾，手枕在脑后，面上，却是盖着顶斗笠。
清风徐来，略带暖意的阳光抚在身上，立时就让这人的心里，也同样暖烘烘的。
船家立于船头，手里正摆弄着一根长长的撑杆，洪川水深，浪涌也颇多，这黑脸的老汉一收一撑之间，目光却是时不时地瞥向陈怀安。
这川上不止他一条小船，来来回回的线路上，多的是渡江客。
只不过大多数人来往的旅人，初登洪川之时，无不是兴致勃勃地立于船头，欣赏这群山、大川。
待到兴致浓烈之时，在这其中，也会有不少的文人墨客，学人搔首弄姿般，吟诗一首。
如陈怀安这般，一登上小船，就躺在船尾开睡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如此怪异之举，引来船家频频注视，也就说得过去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其实，陈怀安并没有如船家所想那般，直接躺下后，就此睡过去。
难得故地重游，他终归有些难言的情绪，不便与外人道。昨日已逝，往事同样历历在目，此番下山，对于陈怀安来说，又是一次不告而别。
只是不知道，那山上之人，在他离开后，又会作何想法；只是不知道，今日离去，再回首时，又会是何时。
“老叔，还有多久，才能到那河阳大城？”
撑船的黑脸老汉，虽说精壮，但观其眉目，年纪至少是陈怀安的几轮以上，所以称其一声老叔，自是不为过。
小船摇曳，船家也算颇为怡然自得，只是乍听船尾这位“仙长”发问，他一怔之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敢，不敢嘞！哪里能当得起仙长一声‘老叔’啊！小老儿不过是一撑船的，就是靠着这川儿，过日子的，可不敢教仙长这样叫嘞！”
老汉说话之时，手里的动作虽说不停，但其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有一处算一处，俱是鲜活起来，好似有喜、笑、惊、呆等等诸多意味，包含其中。
这是一个，肚子里包着生活百味的人啊……
陈怀安从船尾起来，接着顺势盘腿而坐，先前搁在脸上的斗笠，此刻被其拿在手上，正上下翻动把玩着。
他看着船家，脸上已无往日初登小船，被人称呼“仙长”时的那种无奈，取而代之的是种释然。
人无贵贱，但活着，却是有阶层。
陈怀安不再纠正对方，而是再次轻声问道：
“如此的话，那老人家，我们这……距离那大城河阳，还有多远呐？”
“嘿嘿，回仙长的话，咱在这川上已经走了得有半天，这剩下的，估计还得走上半天哩！”
半天……陈怀安闻言仰头看了看天色，按照老汉所言，怕不是等到了地方，这天色已近黄昏了罢。
陈怀安摇了摇头，有些后悔下山时，那无意识的闲逛。
只是当时心情烦闷，不仅让他舍了御剑而行，甚至于就连步行，都是时而走，时而停。
立于船头的老汉，在看到陈怀安皱起眉头时，心中就咯噔一下，而后更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仙，仙长，是不是小老儿我走得慢了，耽误了您的行程？”
陈怀安闻言一愣，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他看着惴惴不安的老汉，随即摆了摆手，笑着道：
“老人家别误会，左右不过是半天时间，不耽误事儿的！”
“那就好，那就好哇！”
老汉闻言神情放松下来，就连撑杆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陈怀安先是看了看他，而后又顺势往船尾一躺。
蓝天，白云。
是不该那般着急的。
……
河阳，大城。
某处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坏的客栈里，正一前、一后地来了两位“仙子”。
说是仙子，不过是凡人眼中，气质出众，往日难得一见的绝色而已。
这一前一后而来的两位女子，年纪上，其中一位估计也就双十之数，黄衣俏目，倩丽妩媚。
而另一位，左右看上去，其外貌却是宛若一位三十左右的少妇，肤若凝霜不说，一行一止间，皆带有魅惑之术。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合欢派的门主三妙仙子，以及后来被人称作“妙公子”的金瓶儿。
二人入了客栈，却是一前一后地，直奔同一间客房而去。
屋内，三妙仙子居中而坐，金瓶儿则是倩立在其身旁。
“师尊，据下属来报，万毒门、鬼王宗，以及长生堂，这几日里都有不小的动静。”
两年后的金瓶儿，与此前相比，多了一丝妩媚，也多了一丝狠辣。
三妙仙子听着金瓶儿的汇报，先是略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来，嘴角勾动的笑意，竟让金瓶儿有了片刻的恍惚。
“瓶儿……”
“弟子在！”
“呵，做的不错。”
客房内，金瓶儿与三妙仙子的一番交流，仍在继续。
……
河阳城与青云门之间，隔了有不少的距离，在这其中，山脉连绵、人烟稀少不说，这荒凉幽深之处，却也是不少。
但，过了荒山野岭，步入官道后，却也能看到不少来往行人，就连路边的小茶摊，也能百里之内，得见其一。
某处深山荒野之中，却是有着一处破败废弃已久木屋。
这木屋，原本是来往的山民，入山打猎之时，临时的落脚之处。
只是如今看来，不为为何已然荒废了许久。
木屋之内，原本有着一套简单的桌椅，如今也同样还在，此刻这桌子旁，却是坐着一个中年文士。
观其模样，却是有些复杂。
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却仿佛看见尸山血海。
文士面前有一壶茶水，两个茶杯。
他的手里端着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却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子对面。
文士的目光时而看着手中杯，时而望向屋外，如此作态，想必是在等人。
只是，这荒山野岭之内，幽深可怖不说，就连那凶兽异类，也是颇多。
能够出现在此的，又岂会是简单之人。
文士如此，那被他等待的人，也同样如此。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