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凌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当年李自成造反,他的军队中会那么能打,真靠一帮农民,开玩笑。
那么多的中下层军官都是从哪里来的,谁不清楚?
李家嫡子怎么死的,是真的死了还是换了个名字,李自成,笑话。
袁凌鳯不相信。关中将门不相信,但是关中将门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李家给了世人一个交代,交代就是嫡子死了,真死还是假死,又有什么区别呢?站在风头浪尖,一头猪也能称王。
关中八百里,流言蜚语丛生,袁凌鳯现在不能动,北崖袁氏不能动,动便是错,现在凤翔李家毕竟还没有撕破脸皮。
这些流言就是李家的帖子,北崖袁氏接了这个帖子,本来关中将门中以凤翔李家为尊,但是现在北崖袁氏表明了态度。
凤翔李家要反可以,先过了北崖袁氏这一关,至于其他七家现在态度含含糊糊,都在等着北崖和凤翔两家分出胜负。
凤翔李家募集军队,北崖袁氏虽然只是新兴的将门,但是却丝毫不落下风。
南崖堡里面的工坊抓紧施工,到了十一月已将袁凌鳯纸上的丹青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城池。
每日里从秦岭山中运来的铁矿,秦岭山中岭卫们多年积攒的兽皮,送入南崖堡,出来的是一套套盔甲,皮甲,兵器,箭矢。
以岭卫,北崖千户所为基础,加上大量的北崖袁氏族人。
在腊月的第一天,一支军队无中生有一般出现在北崖堡。
一千重甲步卒,一千轻骑,五千轻卒。倾全族之力,北崖袁氏拉出来了七千人的军队。
北崖袁氏的动作就是战书,现在看的就是凤翔李家的选择了。
凤翔李家动了,北崖袁氏动了,泾阳白家动了,郿县刘家动了,三水王家动了,乾州尤家动了,高陵张家动了,渭南常家动了,咸阳曹家动了。
关中将门的动作,让陕西都司的都指挥使赵封震怒,但是也仅仅是震怒,坐壁上观,这是他的幕僚给他的建议,因为看似陕西都司的事情是他赵封说了算,但是别忘了,他手底下的军官可是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自关中将门九家。
关中人性格热烈如火,从不来虚的,既然局面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哪怕都指挥使赵封去京都请旨,还是派兵镇压,都不是好选择。
更何况即便是崇祯的旨意到了,关中将门听还是不听还是两算呢。最初支持大明开国的可是凤阳将门为首的南方将门,作为将门,北方将门可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南方将门的。
袁凌鳯娶张媛为妻,在京都的说法是英国公嫡女下嫁,但是到了关中,人们说的也只是合适。
这就是关中人性格中的那一份从来都是不合时宜的傲气。
八百里秦川古战场何其多哉,既然北崖袁氏借这个由头挑战凤翔李家的地位,就如同狼群中的狼王之争一般,可以旁观,但也只能是旁观。
将门中实力为尊,凤翔新募集的军队现在的归属是凤翔府,不是凤翔李家,千年将门底蕴之厚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全部是由李氏族人组成的军队从凤翔府出发,过岐山,越斜谷,就在斜谷道外面等着北崖袁氏。
李家和袁家没有直接的交流,一切的联系都是经由其他七家交涉。
腊月初八,本该是一个热闹的节日,但是斜谷道外,今年的冬日里雪明显比往年低了一半。
用三水王家家主王克敌的话说:“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斜谷道外的平原上,白雪被军靴踩成烂泥,凤翔李家在西,北崖袁氏在东,北面是白刘王尤张常曹七家,南面是从长安远道而来的赵封。
李家八千精兵,袁家七千大戟,七家一万四千精锐,赵封手下五千精骑。三万多关中男儿,今天因为凤翔李家的异动,发酵了三个多月到了今天兵戈交锋的局面。
现在去说是谁的错,已经没有了意义。
凤翔李家宗主,李威,五十有六。
北崖袁氏宗主,袁凌鳯,双十年华。
一老一少,在两家军阵前列,头发花白的李威,比起前两年更加衰老,双鬓如霜的袁凌鳯则是刚刚开始在白纸上,挥洒自己的才思。
两人就如同天空的两轮明日,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两人相隔着一里地,但是都看到了对方,紫衣银甲的李威,不怒自威,玄衣墨甲的袁凌鳯,杀意纵横。
气势上甚至袁凌鳯更胜一筹,因为李威,他是将门没错,但是除了年轻的时候戍边打过几次小仗外,这已经有近二十余年没有上过战场了,他身上的不怒自威更多的还是多年领导凤翔李家积攒下来的。
而袁凌鳯呢?从十六出关,这些年一半多的时间不是军营练兵,就是在奔赴战场的路上,袁凌鳯这些年打过的阵仗,在今天斜谷道外的这片平原上,还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战场上的袁凌鳯和平时见谁都是一脸和善的袁凌鳯分明就是两个人。
“嘶,好一个锦衣白凤。”袁凌鳯的目光停留在凤翔李家领头几人身上,李威的二儿子李自义倒吸一口凉气。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杀气真重。”李威看着身边的子侄,暗叹一口气,关中将门可以和袁凌鳯争锋的可能也只有白家嫡孙白复了。
但是想到在军中,白复是袁凌鳯的手下,这还谈什么争锋呢?
李威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便没有退路了,这不是李威一个人的选择,就像自己的先祖那位晋阳的唐王一般,黄袍加身,也是身不由己,只是他的结局是一手开创了至今还被人时常提及的李唐帝国,身为李唐皇族后裔,这是他们凤翔李家的荣耀,但是这也只是曾经的荣耀罢了。
今天的情况于千年前何其相似,七八年前的那一次是这样,今天这一遭也是这样,凤翔李家背后的推手太多了,推的他李威五十六岁之时,行大逆。
这是一场意气之争吗?李威相信对面那个玄衣墨甲的袁凌鳯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气之争。
赢秦尉缭、大汉绣衣使者、北朝内外侯官、李唐丽竞门,武周梅花内卫、赵宋皇城司。
大明东西两厂,锦衣卫,别人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对面那个要说法的北崖之主,他可是出自锦衣卫,七八年前的那次动乱,做的再隐秘,蛛丝马迹,李威不能去赌。
很多事情都掩藏在历史中,史书永远是平康坊中的小姑娘。正所谓:“春来无处不闲行,楚润相看别有情。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元声。”
又或者:“银缸斜背解鸣,小语低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染桂枝香。”
袁凌鳯不相信一场普通的农民造反就能毁掉这个国家,锦衣卫的文库,袁凌鳯在京都的时候,没事就会去待上几天。看到的越多,袁凌鳯就越是沉默,所以崇祯的旨意到了,袁凌鳯就会去做,哪怕是不合常理,袁凌鳯也会去做。
袁凌鳯是崇祯的一把刀,身为帝兵,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危险的,索性,崇祯还没有那么绝情,对于袁凌鳯这把刀,用之硌手,毁之可惜,于是收鞘不用。
一件事情的起因往往不是表面那个显而易见的原因,一次意气之争,还到不了关中将门两家人刀柄相见的地步。
但是,这一幕确确实实发生了,其余七家不明所以,凤翔李家和北崖袁氏也不会将真正的原因公之于众,将门中谁家没染过别家的血,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有命,但是凤翔李家犯了忌讳,北崖可以不说,但是要说法的时候,凤翔李家要么给,要么北崖自己去拿,至于拿不拿到手,那是北崖自己的事情。
世上没有公平一说,身为将门,凤翔李家很干脆,要拿就自己拿,磕着牙,那是你北崖自己的事情。袁凌鳯深知这是北崖实力不济,但是舍得一身剐,拉你凤翔李家下马,袁凌鳯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世上鹿死谁手的事情,变数太多,不到最后,谁倒下,谁站着,岂能以当下论断。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