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熟悉的感觉，今夜的魏白和霓裳楠玖会在这里落脚。
听着隔壁的马厩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魏白也知晓，今天的比赛让霓裳楠玖累坏了，早早便已经睡下。
只是，看着外面高挂的明月，魏白却无论如何也产生不出一丝困意。
脑海中的画面再度重播，解说的嘶吼，观众席间高呼着他名字的马迷们。
他缓缓停在了观众席前，看向观众席二十万计的观众，那一个瞬间，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有着胜利的畅快吧，当时的自己，看着冲这边走来的徽府之守和霓裳楠玖，同样也有着能和朋友分享的喜悦。
只是，心底却莫名多了几分惆怅，尤其是在看向了那边满脸不知所措的祁义理...以及喘着粗气、腿还微微发颤、面带不甘的范高尔。
心中的感情愈发想要喷涌而出，且复杂的令魏白这个感情的拥有者也有些捉摸不透。
头马相的拍摄隆重，同样经历了不短的时间，待他回到竞赛马房的时候，徽府之守已经离别了金陵竞马场。
短暂的相逢与更短暂的同场竞技，两匹也有过友谊的赛驹，相见相处的时间竟是如此来之不易，从而显得甚至珍贵。
至于范高尔，这匹在赛前还英姿勃发的赛驹，在赛后垂着头，有点失魂落魄。
这场比赛是它的退役战，这是阵营早就定下的终章...
而这终章，显然不够完美，甚至有点草率，使得原本完美的文章，成了虎头蛇尾的遗憾。
有点不敢多想，魏白甚至有点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金陵牧场的，浑浑噩噩的模样，好似也让心思细腻的霓裳楠玖一度感到疑惑、担忧和心疼。
‘系统，还有什么很厉害的赛驹的视频么，做些推荐？’
喃喃着说道，魏白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那明亮的月，意识好像也没有要回到系统空间的意思。
比赛末段的感觉是如此的感触深刻，以至于魏白至今还能够在腿部余留的些许力量中找到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范高尔，那匹在赛前让他也研究了许久的赛驹，甚至没能让他有所针对，只是依照着自己寻常的节奏，就可以轻松取胜。
背上的陈莫奢，或是对方背上的祁义理，即便更换骑师，大概也不会对这个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恰如上一世的命运让人难以抗拒一般，无论范高尔搭配多么强大的骑师而魏白换成多么差劲的骑师，只要不会落下马背，就不能对比赛结果产生丝毫的影响。
“......”也能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系统没有立刻的回应，反而沉默了片刻，才在魏白的一次稍重的呼吸之后有了言语，“英国那边有一匹潜力很高的年轻马呢，要不要看看？”
‘两岁马？’
魏白自然猜得出，欧洲在今年的三岁马中，佼佼者大多已经为魏白所碰过，而潜力很高且魏白没有见过的年轻马，其范围也就确定是在两岁马中了。
“尼真斯基，如果你想的话。”
系统的声音也显得平静了，让这段对话莫名多了点沉重的意味。
‘算了吧，两岁...就算了吧。’
魏白缓缓合上了眼，全然没有对尼真斯基的意趣，脑海里的画面，也浮现出了赛后的场景。
望着盛下茫茫人海的观众席，身旁多出的两道身影，不用转头去看，魏白也感知的清晰。
“恭喜啊，天驷！”
徽府之守在喘息中缓缓道出，而霓裳楠玖则重重地“嗯嗯”了两声。
“谢谢...”
等到的友人的恭贺，没有让大胜的魏白，在欢喜之余被修复那同样有的惆怅。
即便脚下的步伐在重新迈开后，场边的欢呼也经久不绝。
目光望去...
抚摸安慰着范高尔的亨利西素尔，在场边并着排羡慕望向场内的柏兆雷和武丰。
以及观众眼睛倒映着的、隔阂着莫名地看向金陵竞马场一侧的魏白。
背上的骑师，陈莫奢的心情是真实的欢愉，才更让彼时此刻的魏白感到些许突来的茫然。
脑海之中又闪过几多面孔——有着意气风发、势头正盛的水车礁石和心系比赛、钟情奔跑的法雅纳，也有潜心笃志、始终如一的迪拜千禧与坚如磐石、雷厉风行的骗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敌先锋，神色从容、豁达大气的我的珠宝。
或是性格坚韧、气度雅涵的大震撼，或是气势磅礴、内蕴高深的秘书处。
海都之星、成全宝、格列准将、实够威、里博、海鸟、苯胺、勇舞者、驱魔客、美国法老...
在这其中，有着多少有机会打破属性壁垒的赛驹，又有多少，在突破极限的前夕，退出了在役历史的舞台。
而今日，这份名单当中，又添上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名为范高尔的名字。
再想一想，又还能数出多少个名字，在未来有机会威胁到自己呢？
系统所说的尼真斯基，即便具备着突破的潜力，又将会在何时突破...且又将在何时退役？
如此想来，魏白明白自己也该清楚...
破了千的速度，离破千也不远的耐力与智力，在明年还能再突破几重极限的魏白，大概已不能再享受一场激烈的比赛了。
大胜、大败、扣人心弦的激斗...自己的历代生涯中也都经历，意志主导着躯体完成了一次次对自己的突破，只是那种自豪感，将在此后，消失殆尽。
这具躯体，无论是承载着怎样的灵魂，都只会俯瞰着一众赛驹，在绝对的掌控中，成为着恒久的第一——而这样的自己，已经抵至顶峰的自己，也无需再证明什么。
所以才突然更明悟了秘书处最后的话——是否在离场的最后，它在那失败的不甘之余，有着几分对这场比赛幸好有月在天驷的庆幸...
在喜悦夹杂着寂寞的时光最后，迎来了一场带着烟花的盛大夜晚，从而也让它体会到了一种纯粹的欢愉。
‘好像有些消极了？’
体会着那种惆怅，在不断的思考中逐渐扩散，魏白又像是能捕捉到些许其中蕴含着的不同。
那种好似不是惆怅，更接近于无聊的深刻。
这一世的自己是否足够努力，细细回想，即便是谦虚...乃至谦卑地来讲，魏白也能给出一个“及格”的评价。
而其它赛驹呢，强大的天赋、出色的直觉以及绝不放弃、拼尽一切的秉性，都具备着登顶巅峰的资格，也同样都具备着成为历史的潜质。
好像评价的条件，从资质、努力、骑师牧场等外部条件，变为了单一的时间。
如果我混迹够久，只待对极限的突破，也将成为当世唯一。
这一世的故事，好像也就一眼望到了头。
健硕的身体，阵营的期许在55年的国际赛马杯，这短短的两年，好像有了漫长的期限，让魏白想来暗生了些许煎熬。
他将会长此以往，没有丝毫悬念地赢下去。
直到他，无论因为何种原因退役为止...
下一世呢？强大血脉的延续，可能更超脱的能力，重新开始的自己，在已经理解了这种唯一解的差距之后，是豁达地选择忽略，还是如同通过关的玩家，以一种最平静的姿态朝着世代的顶点前进？
或是没有成为良血后裔，只能自顾自地努力，然后安静地接受这份极限上下的分离。
最盛大的赛事，也大多参加，最荣誉的头衔，也大多加冕，再不同的经历，能够期待但也不想承受的或许便是那些新的人与马以及注定的告别。
所以才多了点无聊的深刻，而聊以慰藉的媒介甚至是身旁那温柔的呼吸...
这些平日里的伙伴，才更像是能照亮道路的火把。
“天驷...”糯糯的声音从隔壁的马厩响起，让魏白的心绪在庞然的构想中戛然而止。
移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睡眼惺忪的霓裳楠玖身上，对方困意十足，但见到魏白还没有睡，才有此呼唤。
“怎么还不睡，是有什么...哈~烦心事么？”
蓦地怔住，魏白恍惚了片刻，才在霓裳楠玖又快睡着的时候轻声回道：“没有呢，接着睡吧...”
声音放得很轻，但是安静的马房，还是能被霓裳楠玖听见。
耷拉着脑袋，想要努力支起却完全做不到的霓裳楠玖，终是在一声迷迷糊糊的“哦~”后，再度睡去。
再看向窗外，原本明亮的月亮，竟是不见，可能是被屋檐遮挡，也或者是被什么挡住，让魏白没了兴趣。
才发觉有了点口渴，而水桶里泛着涟漪的水，则像是在挑逗着魏白快些过去。
十二月的夜无疑是冷的，水桶的边沿也有了点冰渣，让魏白探出头时必须小心翼翼。
而水中的倒影大抵也是冷的，没有什么神情，平静地有点瘆人。
有点像彼时被伤极了的黄金天选，只是这次，他冷静且正常。
‘系统...’
“嗯？”
‘就是突然想见见迪噗、秘书处它们了，千禧也很久不见了，法雅纳也是呢...’
“......”
系统良久也没有回应。
突然轻笑了几声，魏白将水喝剩的不多，也就看不甚清自己的表情。
‘突然想起来你好像说过这一世会更累...但之前却从来没有觉得过。’
‘即便是输给秘书处或是跟那些顶尖名驹比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觉得过...’
“......”
系统的回复依旧是沉默以对。
‘现在才发觉，确实是有点累...也不是累，说不上来？’魏白感觉自己是在自嘲的，‘输的时候不觉得、努力训练的时候不觉得、反复研究对手视频熬夜加班的时候也不觉得，反而是在赢了之后才觉得...总感觉自己好矫情啊。’
冷的水入了肚，感觉尤为清晰，所以魏白的困意也就更不会来了。
系统的回应也一直没有来，像是默认，也像是酝酿着什么。
于是，沉默的、无眠的夜，还是在拂晓时分褪去，魏白的眼底泛着血丝，安静地等待着马房热闹了起来。
随后笑着对睡饱了才醒的霓裳楠玖，轻声地道了句。
“早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