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客人应该快到了。
原主的个人形象喜动不喜静,一刻都闲不下来,成天没事找事,非要闹腾得鸡飞狗跳才算有滋有味。但慕榕琢磨起一件事、一本书,或者研究武器,都能心无旁骛,钻研个三天三夜都是家常便饭。
此时她手执黄铜茶壶,安静凝神,将碧色茶汤缓缓注入白瓷杯,心定得不得了,然而脑子里不知哪根弦被拨松了,不知不觉又想起那天云霄说的话。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护着妳,和妳心中所爱,绝不相负。”
哎,若不是她当时是“沉睡”状态,基本上可以当作被告白的吧?
这几日云霄挺忙的,总是来去匆匆,有时坐下喝杯茶水,没说两句话便又起身要走。
慕榕自觉跟个茶楼小二似的,让云霄有事就去忙,别天天趁夜翻窗,要不就得付茶资,慕小姐的茶可不是白喝的——谁知姓云的流氓脸皮比她还厚,随手解下玉佩,说身家就押在这儿了,让她自己看着办。
还有昨日,她倚在窗边看书,不小心在榻上睡着了,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空气中依稀残留着一股淡淡的丝柏松香,若不是她会梦游,就是某人来过了,而且还枯坐着陪了她一整晚。
慕榕放下茶壶,掏出那块玉珮看了又看,顿时有点忧伤,哎,她跟云霄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呀?
申时刚到,窗边就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慕榕回过神,轻声道:“进来吧。”
青洛以熟稔的姿势率先翻窗进屋,玄苍腼腆地跟在后面,神情很不自在。
作为主子指定的专业跑腿,过去青洛天天把水月轩当自家后院,跟慕榕混了个脸熟,他整整衣袖,还没开口就先瞥见她手中的玉珮,笑容顿时凝结......
玄苍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那张单纯的娃娃脸也变得有点复杂。
亲主子呦,飞羽刃说送人就送人,现在连这信物都给出去了,他们是不是得趁早改口?
“坐吧。”慕榕很不讲究地顺手将玉珮塞回袖里,那两人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一句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对视了一眼,决定默默内部消化震惊的心情,不敢声张。
慕榕对他俩的反应有点莫名,不过趁着丫鬟们不在,说正事要紧,便指指桌上的茶水点心,“抓紧时间边吃边说。”
青洛发挥探子的职业水平,迅速收拾好七零八落的三观,拈起一块糕点笑道:“今天没我的事吧?我就是来作陪的,你们聊。”
姑娘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暸解天圣国铸造兵器的技术水平,主子忙得抽不开身,命玄苍过来给姑娘扫盲。
玄苍小朋友生性害羞,怕姑娘心里不自在,硬拖青洛前来作陪——按青洛看来,姑娘骨子里就是个汉子,不拘小节,根本没把世俗眼光放在眼里——玄苍此举简直脱裤子放屁,完全没必要。
慕榕挑了挑眉,也不开口,等青洛将糕点一口塞进嘴巴,才悠悠地说道:“那日河谷一战,你肯定回去找线索了,都发现了什么?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说来听听。”
猝不及防的被点名,青洛惊愕地瞪大眼睛,努力把糕点咽下去,艰难地捶了两下胸口,抓起笔在纸上画了几笔,噎得眼眶泛红,活像被欺负似的可怜见儿。
玄苍以关怀低龄儿童的心情,默默将茶水递过去。
青洛咕嘟咕嘟灌下整杯茶水,终于顺了气,狼狈地抱怨:“姑娘,有没有人说您跟主子越来越像了?”一样腹黑又小气!
慕榕笑眼一弯,“哦?我跟姓云的哪里像?说来听听?”
青洛缩了缩脖子,有些大实话还真轮不到他说。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他老实下来,干巴巴地说道:“那日我赶回去河谷,妳猜怎么着?黑甲兵撤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这种清理战场的速度,着实令人头皮发麻。
慕榕惊讶地抬眼,“一支铁脊箭也没有?”
青洛很肯定的点点头,“能带的都带走,不能带的就放火烧了,尸体也不例外,一点痕迹也不留。”
百密必有一疏,对方善后工作做得太干净,无意间留下一个破绽——黑甲兵肯定知道他这“天圣第一寻踪手”的存在,无形中缩小了搜查范围——但无论如何不能对慕榕说。
青洛笑得一脸傻白甜,将匆匆画好的图样递到慕榕面前,“这是我在半毁的山壁上发现的痕迹,姑娘瞧瞧。”
纸上画了两条细细的辙痕,中间有空隙,规律且均匀,很像是......锯齿状的车轮?
慕榕皱眉思索良久,缓缓吐了口气,转向玄苍问起天圣国的军事水平。
云霄从不谈自己的来历,底下人自然不敢僭越,她没办法揪着领子质问他到底是谁,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通盘暸解一切。
玄苍这趟来是“奉命解说”,先从慕榕最关心的连弩开始说起。
龙武军征战天下,早已发展出攻城用的连弩车,每次可发射七支重箭,最远可达七百步的距离,是摧毁城墙的利器,但缺点是装配时间太长,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必须在最后一刻一击必杀,自然也成为敌人首要攻击的目标。
如今是太平盛世,这些攻城杀器全都留在边关要塞,不会轻易挪动。
有攻自然有守,守城用的连弩称为“元戎弩”,一次能发射十支箭,但射程较短,发射频率慢依旧是硬伤。
不过龙武军擅长以少胜多,关键在于军事部署,各部队之间相互掩护支应,连弩手搭配速度快的弓箭手,给轻骑兵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十年来纵横沙场,鲜少尝到败绩。
换而言之,天圣国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墨王其人。
青洛对这个结论毫无异议,墨王用兵出神入化,无庸置疑。
慕榕沉吟许久,谨慎地斟酌说法:“我同云霄说过,当日伤他的那一箭,是出自暗杀型连弩,极有可能是改良自元戎弩,把弩车的轴心缩短,搭配移动式的组装架,想在哪里埋伏,就在哪里埋伏。”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