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手把手教的小殿下,圣贤书不知都学到哪儿去,尽学了老秃驴的兵不厌诈,白马寺那破地儿迟早得封了,省得臭和尚一天到晚妖言惑众!
墨云霄不知自己害得永安方丈都被迁怒惦记上了,吃完一顿回门宴,很快适应了慕家的家风——人前道貌岸然,关起门来体统规矩如浮云,食不言寝不语都是没边儿的事。
身为皇子,一饮一啄都有定数,过去仁寿宫的规矩更是多如牛毛,别说用膳时能口无遮拦地欢声笑语,只要视线稍有偏差,一口饭都没吃着就得挨罚。
到了战场更不用说了,一开始皇帝还不着调的派了个小公公去伺候墨云霄,没两天就被打包扔回京城,理由是碍事,不需要千里迢迢去送人头。
军情瞬息万变,他身为主帅,习惯与士兵们共体时艰,行军赶路时连吃个十天半个月的干粮也是家常便饭,没那么多讲究。
而十玉斋作为他在京城中的“耳目,”哪怕**脍细,被名流争相追捧,他也是在与慕榕一起坐下来用膳后,才真正品出别样滋味——原来柴米油盐也能如此温情。
用完午膳,慕太师不计前嫌地拉着墨云霄下棋去了,慕安和慕易前去作陪,萧媛回房小憩,只留下慕阳与慕榕兄妹俩坐在凝玉轩小厅里干瞪眼。
慕阳似乎有话要说,却什么都不说,莫测高深地倒了杯茶,明显是神棍起手式。
对付喜欢装逼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还能装。
慕榕单手支颐,闲闲地把玩茶杯,一开口就命中红心:“说吧,小乞丐又咋了?”
“咳咳咳!”慕阳被说中心事,猝不及防地一阵呛咳。
乖乖,亲妹子才出嫁三天,就学了一身料事如神的功夫,果然近墨者心黑啊!
他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还有点不服气,“妳猜的?还是在我身边布眼线了?”
慕榕一言难尽,表情诡异,“至于吗?我可没兴趣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干了啥。况且我还不暸解你吗?你一开口我就看到肠子了,有事说事儿,别啰唆。”
慕阳:“......”作为一个大夫,这比喻委实太过传神。
他闭紧嘴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给我的?”慕榕挑了挑眉,接过拆开封口,取出信纸,见字迹清俊潇洒,满眼赞赏地直接翻到最末页,随口道:“这谁的字写得这么......”
顾旻!
“……普通?”慕榕昧着良心嫌弃,“就这点功底也敢兼差当教书先生,也不怕误人子弟?小蕊要是写一手狗爬字谁负责?”
慕阳脸上写着“人贵自知”四个大字,懒得与她计较,没好气地说道:“信是写给我的,妳只管瞧瞧就是了,这么多话。”
顾旻那家伙就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烦忧太甚,才会三天两头就生病。这病秧子体弱就算了,还嘴硬,气得慕阳天天想帮他辞官归隐。
慕榕嘴巴不饶人地调侃:“哎呀呀,小乞丐真矫情,跟你天天见面写什么......信。”
才读了几行,她唇边笑意就渐渐淡了。
洋洋洒洒的两张纸,全是在交代小蕊的事,表面上是写给慕阳,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托孤给慕榕。
顾旻经历过国破家亡、众叛亲离之苦,亲眼看着血肉至亲遭受烈焰焚身而亡,这些恶梦将永远阴魂不散地纠缠啃噬,不死不休。作为一个曾经失职的哥哥,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小蕊远离这一切,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人生,当个庸庸碌碌的平凡人。
待时机成熟,他将认小蕊为义妹,名正言顺地以兄长的身份照顾她,来日光明正大地送她出嫁。
在此之前,但愿慕榕看在他不再追究那一百大板的份上,替他保守身世的秘密,莫要让小蕊得知真相。
慕榕震惊了。
这家伙分明是想挟恩图报,逼迫慕榕就范,信却写得文情并茂,挑不出任何语病,这种人才当大理寺卿可惜了,就该去编话本子!
“三哥你实说吧,顾旻究竟在作什么妖?”慕榕皱眉道:“小蕊承受能力好得很,也不是胡搅瞒缠的性子,哪来那么多顾虑?除非小乞丐他......”
慕榕有自己的猜测,但不想把话说死。
慕阳脸色微暗,低声道:“阿旻是有苦衷的,他......身子不大好。”
顾旻少时流落异乡吃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苦,养尊处优的底子早消磨光了,小病熬成大病,这一年来尤其难捱,全靠慕阳不嫌烦地强行调养着,三天两头就上门去把脉投药,比老妈子还尽心。
这阵子慕榕和萧媛连番出状况,慕阳分身乏术,才放养了顾旻一阵子,这人又瘦得一把骨头撑不起朝服,再不管管他,大理寺都快直通阎王殿了。
慕阳小心翼翼地觑着慕榕,语带三分讨好,“这事儿......妳怎么看?顺着阿旻的意思先瞒瞒小蕊?等他身子大好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慕榕烦道:“瞒个屁啊,你没看出顾旻压根儿不想活......”她望着三哥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倏然收声。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行吧,我去劝劝小乞丐,总之这事儿不能顺着他,人活在世上要有个挂念,才什么病痛都能捱过去,这叫求生意志,三哥你懂的啊。”
慕阳低着头,掩去唇角的苦涩,轻声道:“怎么不懂,我可是个大夫。”言语间带着淡淡的自嘲。
他能医病,却医不了这个人的心。
但凡这家伙有点活下去的欲望,也不会连着好几日不见他,还派人传话送信,瞎扯什么近日公务繁忙,补药都吃着呢,过了冬天自然就大好了,无需慕阳操心。
他能操什么心?无非就是想手刃竹马的一股杀心!
“总之妳别气他啊。”慕阳不争气地放软语气,“也别动手,他可不禁打。
慕榕不置可否地“哦”了声,心想不禁打才好呢,看看是顾旻的脾气硬,还是她的拳头硬,把人打伤打残了,正好送到三哥那儿医他个地久天长,不就啥事也没了?
劝人这回事,还是得让专业的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