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地拦在面前,双眼通红,不复往日的痴迷眷恋,满怀恨意地质问:“你们对裘天做了什么?他怎会......怎会......”甘心抛下她自刎?
墨云霄搂着媳妇儿直接绕路走人,只有白辰停下脚步,勾唇一笑,“公主难道不知他最在意什么?”
他不喜欢血肉横飞的场面,在赤炎差点活活把人打死前,拿了包助情花粉,让裘天想想安妍扛不扛得住,这痴心的护卫统领太能共情了,三两句话就直认不讳,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一肩扛下,省了不少麻烦。
安妍怔忡地望着被覆上白布的裘天,心中好似被人插了一刀,疼得失去知觉,从此将留下永远难以抹灭的伤疤,用一辈子记得这个人。
至于北月国的命运......安妍惨然一笑,她还需要操心什么?
热闹宫宴仓皇收场,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白雪映着星空,举目所及皆是凄清而明亮的冷。
顾旻婉拒了宫人的搀扶,独自走过长长的甬道,不时停下脚步仰望满天雪花,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弧。
进宫以前,他郑重地将小蕊托付给慕阳,除了她曾是亡国公主的过往,其余种种,包括顾旻曾经狠心将她遗弃在慈幼局的过去,全都和盘托出。
如果小蕊恨他,他便认了。
如果......小蕊还愿意叫他一声哥哥,他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
夜风如刀,从远方呼啸而来,顾旻扛不住那刺骨的冰寒,冻得咳嗽不止,双眼模糊得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等他走了,那女人可会为他掉一滴泪?
若是墨王殿下也非良配,她会不会又傻到去敲鸣冤鼓?这回谁还能帮她做主?
话说回来,墨王......是真心疼她爱她的吧,如此一来,顾旻在世间的牵绊便又少了一桩。
哪怕当了孤魂野鬼,在黄泉路上,只要想起那女人的恶形恶状,恐怕也会气得投错胎。
如果人真有来世,但愿从此不再遇见。
顾旻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又咳得惊天动地,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摔落在路边的雪堆上。
“顾大人!顾大人醒醒!”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喊声,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是谁。
“别管我,让我躺躺......”顾旻低声呓语,痛苦地揪着胸口,颤抖地呼吸冷冽的空气。
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告诉她......”顾旻声音越来越轻,又痛又悔,“对不起......”
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
\t顾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他终于敢放肆地回忆天水国。
每一年元宵,正逢父皇的寿辰,新年热热闹闹地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繁华盛况有如永不凋谢的春花。
顾旻儿时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小皇子,不识愁滋味,不知父皇守着一方小国,必须付出多少心力,才能在大国的狼子野心倾轧下求生存。
天水国矿产丰富,尤其是锡矿,连绵的山峦地下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脉,父皇曾经带着他去巡视矿山,采矿官带着士兵烧篝火烤野味,地上里就会涌现闪闪发光的锡土。
这些珍贵的锡矿多半会被卖到邻近国家,和铜一起冶炼,制成青铜武器;有些被冶锻成酒器、烛台,成为天水国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随着年岁渐长,顾旻开始理解到这是一个物产丰饶,相对的却兵力贫弱的国家。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扛下重担,天水国就被东齐北月联手覆灭。
当时领兵作战的大将军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急如星火地回防皇城,迎接他的却是残破的焦土,帝后双双殉国,年幼的太子公主下落不明。
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场战役啊,百战不屈的猛将,最后为了保全人名的性命,含泪投降。
顾旻从未忘记那最黑暗的一天,母后临终前将妹妹交到他手里,与父王双双以身相殉......
在梦里,他经历过无数次国破家亡,直到一个声音穿透厚重的梦境,从无情战火之中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喂,你说他还要昏迷多久啊?”
“......不知道。”
“昏迷了这么久,就算醒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吧?”
“......少咒他,滚出去。”
“人笨点也好,太聪明了很难哄的。”
“......我要脱他衣裳施针了,妳也要看着?”
“看就看,谁怕谁?”
“……”
顾旻气若游丝地呻吟,“别吵了。”
“三哥,他嫌你吵......”安静不过一秒,那人又大声嚷嚷:“三哥,小乞丐醒了!”
顾旻虚弱地撑开眼皮,就想看看谁在坟头吵得死人也不得安宁,当慕榕灿烂的笑靥映入眼帘,他又心想,这下完了,谁还舍得撒手人寰?
“是嫌妳吵。”顾旻鸵鸟似的闭上眼睛,冷酷无情地赶人:“快走!别在这儿碍眼。”
好不容易洗白的名声,可不能又连累她被戳穿脊梁骨。
慕榕伸手在他面前晃呀晃,奇道:“你是做梦还是发神经啊?这是我家,你凭啥赶我走?”
顾旻一怔,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这是......慕家?
慕阳坐在床边翻了个白眼,“顾大人,你可行行好,正施针呢,别乱动成不成?”
收留顾旻这病号也没什么,但把人拎回来的慕榕竟然也赖着不走,嫌休养生息的日子太无聊,天天过来初阳院串门子。
她一出现,那几个冷面护卫就紧跟在后,里里外外严防死守,搞得慕阳神经紧张,连扎个针都芒刺在背。
顾旻怔怔地往下看,胸前果然扎着一片细细的金针,他闭了闭眼,顺着慕阳的搀扶重新躺下——不对!他此时衣衫不整,慕榕不用避嫌的吗?
“让她出去。”他咬牙指着门外,恨不得一头撞死。
慕榕一脸无辜,她老早就坐得远远的,吃着朱儿送来的五彩琉璃糕,惬意快活得很,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说起这琉璃糕,还得夸夸她神通广大的夫君,以墨王妃饱受惊吓为由,硬是要走了皇帝的御厨,逼人家倾囊相授才肯罢休。
“粗去就粗去,稀罕?”慕榕口齿不清地回嘴,天底下最好看的绝色男人就在书房里跟慕太师下棋,她才懒得在这儿讨人嫌。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