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景熙细细回想,这大半年来,每回他办砸了父皇交办的事儿,或是后院又闹出不可说的丑闻,总是六弟接下他手中的要务,一点一滴、蚕食鲸吞父皇对他的信任。
就连这次傅玫和亲,墨景熙这个亲表哥都没能送她出嫁,这又是为何?
皇家别院有禁卫军驻守,还有龙武军、秦城驻军的驰援,何以会演变至皇叔被刺杀、而墨景渊毫发无伤?
慕安无端提起墨景渊,难道真是在暗示什么?
墨景熙怀揣着满腹疑团,匆匆回府,立刻唤来司棋吩咐:“六弟护送玫儿和亲,山高水远,怕是赶不上过年,你且到六王府上去,瞧瞧能帮得上什么忙。”
司棋一怔,人家府里有总管有管事嬷嬷,他帮得上什么忙?
他到底是机灵,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王爷的用意,低声道:“王爷可是担心......”
墨景熙抬手打断,意味深长地说道:“虽说六王府什么也不缺,但府中事务繁多,总归会有疏漏,你且去尽力帮衬帮衬。”
司棋满眼了然,颔首:“是,属下遵命!”
四王爷与六王爷素来交好,派人上门嘘寒问暖、关怀家眷,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
六王府总管丝毫不敢怠慢,殷切地以好茶款待司棋,开口闭口就是京城又开了哪家茶楼酒馆,上从主子下到奴仆,个个都纨绔成性似的荒唐。
在此同时,四王府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六王府溜了一圈。
明面上的谋士说客、暗中豢养的私兵家将,还有汗牛充栋的地方志、全漕运道图等治国理政的重要典籍,宛如御书房的缩影。
这些消息听得墨景熙脸色铁青,心乱如麻。
自小傅皇后就对他言传身教,皇子争帝位,公主望良缘,在绝对的权力之下,亲情只是淡薄无用的空谈。
没想到看似庸碌无为的六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野心勃勃的敌人——也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皇叔遇刺,和墨景渊有关系吗?
墨景渊为了皇位,会亲手除掉他这个四哥吗?
墨景熙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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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白茫茫的天地间,风雪中的赶路人,正低伏在马背上,咬牙撑过迎面袭来的刺骨冰寒。
不仅慕榕快被冻成冰雕,马儿也躁动不安,不断打着响鼻、甩着头,累得快虚脱。
赤炎始终不即不离地跟在慕榕侧边,以防有个万一,能随时出手捞人。
大雪严寒,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天没亮就起身赶路,有时赶路到深夜只能歇息在破庙木屋,也从没喊过一声苦。
慕榕坚忍,他们就坚守,即使忧心她撑不下去,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劝,只想好好护着她为墨云霄千里跋涉的心意。
暮色低垂,赤炎高高举起马鞭,在头顶上转了三圈,指向雾茫茫的远方一处隐约摇曳的灯火。
那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若是再错过,就得在冰天雪地里露宿荒野,任谁都扛不住。
慕榕有过荒野求生的经验,深知体力到达极限的时候,不能一昧逞强,否则到最后只会拖累大家,夫君没找着,自己早一步投胎去了。
四人到了客栈,店小二缩着脖子前来应门时,一脸悻悻然,不知受了多少气似的,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玄苍到马厩安置马匹。
慕榕是被赤炎搀进门的,四肢僵硬地像木头人,只剩漆黑的眼珠子勉强还管用。
白辰塞了一锭碎银给掌柜的,开口就要三间相连的上房。
掌柜见了银子,不禁双眼放光,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伸手就要去接......但想起里头那位爷,手又缩了回来,惋惜道:“客倌,这上房全被人包了,人字号房倒还有三间,您要不凑合著吧?”
白辰藏在面罩后的脸色一沉,老大不乐意,“我说掌柜的,你没唬弄人吧,就这天气能有几个过路客?怎么就没上房了呢?”
掌柜的有苦难言,连声叹道:“哎,客倌您有所不知,今晚来了位客人,排场大得很,说是不喜外人打扰,干脆要走了所有上房,就委屈诸位将就一晚上呗。”
慕榕默默听着,哂然一笑,哑着嗓子道:“就要人字号房吧。”
反正天没亮又要赶路,住天字号上房或人字号房又有何区别?
白辰心不甘情不愿地讨价还价:“那行吧,不过热水跟店里最好的酒菜要先给我家公子,旁人谁都不许理会!”
掌柜收了丰厚的银子,也不为难了,吩咐店小二赶紧的招待贵客。
慕榕捧着热姜茶,坐在加了三层软垫的椅子上,看着赤炎如临大敌地做安全工作。
习惯使然,尽管人字号房就那么丁点大,他还是恨不得一块砖一片瓦都翻开来检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安生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没有任何人拦路搅局,以慕榕这招祸的体质,实在太过风平浪静,不由得让人心生警惕。
就在赤炎第三次检查房梁时,慕榕终于忍不住了,“赤炎大人,求您歇着吧,这儿连一只老鼠蟑螂都没有,哪能藏什么大活人?”
她嗓音微微沙哑,却饱含戏谑。
赤炎面不改色:“小心驶得万年船。”
经过上回的生聚教训,就算再小心也不嫌多。
慕榕懒得去想赤炎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白辰很快就送来淡淡药香的热水,还多要了两个炭盆,她费力脱去厚重的衣裳,将疲惫的身躯浸入注满热水的澡桶,差点落下不存在的男儿泪。
冻伤的地方痛得像火烧,但久违的热水澡实在太诱人,她忍痛把自己洗涮干净,感觉自己又重新满血复活了。
慕榕换好衣裳,重新把脸蒙上,开门就看到赤炎不动如山地守在外头。
“公子好了?去用膳吧。”赤炎确定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才领着她往白辰的房间去。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在外人面前,慕榕绝不露出真容——她乐观地安慰自己,要是随意曝露自己的花容月貌,引来盗贼觊觎,抢她回去做压寨夫人怎么办?
她会真心同情那帮盗贼的下场呀!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