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跃落悬崖前,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当时他嘶声怒吼:“皇帝骗了你,你们骗了天下人!”
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这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疯话,或许也有几分可信度。
电光石火之间,墨云霄毫不迟疑地跟着跳下悬崖,急速下坠之中,奋力抓住了鬼面人的胳膊,手中长剑顺势插入山壁,摇摇晃晃地挂在峭壁上,险象环生。
底下是黑暗的千仞深渊,只要山石崩落,两个人都会没命。
“把话说清楚。”墨云霄清冷的语气如常,“否则你的族人将性命不保。”
鬼面人身中淬了麻醉药剂的毒箭,已然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还有权力这么做?天圣国最大的笑话,就是弄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当墨王!”
他嘶吼的嗓音越发凄厉,“我还救过你......我竟然救过一个沽名钓誉的野种!”
趁着墨云霄怔冲的瞬间,鬼面人大喝一声:“今日我便跟你一起死也不亏!”用上最后回光返照的气力,两手反握住墨云霄的手臂,双腿往石壁一蹬,双双坠落悬崖。
后来的事,墨云霄不大记得了,再次醒来时,便是永安方丈滔滔不绝的叨念,把一个出家人不该有的秽言张口骂了个遍。
此时两人相对无言,永安方丈撩袍在床前的圆凳坐下,思索许久,才沉声开口,“我给你交个底吧,陛下自从主张把嫣然的骨灰供奉在白马寺,一直对你心怀愧疚,在她生辰前后,都会派人前来祭拜。今年......嫣然的灵前多了一只笛子,我参不透是何意,就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墨云霄淡淡地说道。
永安方丈叹了口气,“当年先帝微服出巡,陛下作为太子,自然也随行在侧,你的身世如何,陛下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我暗中帮衬着你,免遭太后毒手,难道他会一无所知吗?”
墨云霄轻飘飘地应了声,“嗯,他还给你打过掩护,不然白辰他们都得完蛋。”
永安方丈:“......”到底是被谁带坏了!
“说正经的呢。”永安方丈头疼地绕回正题,“嫣然的死,我也始终未能释怀,但若追查到底,会引起难以想像的腥风血雨,甚至祸及旁人,你还执意要这么做吗?”
所谓的旁人,可能是墨云霄最在意的人。
墨云霄不置可否,“就算我不查,难道就没人想杀我了?”
永安方丈默然。
他为保住云家最后一脉香火,兢兢业业了那么多年,差点功败垂成,难免瞻前顾后,深怕再出个什么意外,日后无颜去见云老爷子。
但墨云霄想要斩草除根、彻底拔除隐患的心思,他也无法反驳,就当作是为了慕榕的安全,必须做出点牺牲吧。
“总之你好好养着吧,一切等伤好了再作打算。”永安方丈起身,眸底突然闪过一抹狡狯,“不过你把小女娃儿一个人留在京城,不怕宫里找她麻烦?”
墨云霄微隆的眉骨染上一抹倦色,“我将龙渊剑留给她了。”
赤炎守着慕榕,也守着先帝御赐的剑,真要出了意外,至少能护着她的性命,或者赐死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但墨云霄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他的女人,不应该被卷入陈年血海深仇。
“你就那么有自信,榕榕一但听到你落难的消息,还会坐着干等?”永安方丈看笑话似的兴致勃勃,“不过也无妨,小女娃儿顶多冲你发发火,不碍事儿。”
至于发火的程度,是星星之火,还是灭世怒火,就看墨云霄的造化了。
墨云霄懒得理会,闭目养神,顺道出口伤人:“这么多天了,还查不出秦城藏着什么猫腻,难道你跟青洛也坠崖了?”
秦城可是他当年拚命打回来的要塞,西楚国休战议和以后,皇帝派遣傅沅澧驻守此地,镇国公的旧部刘刚为副将,还把部分龙武军纳入守军,表面上充实战力,实际上却是平衡兵权。
那日皇家别苑惊传变故,秦城近在咫尺,却无人前往驰援,若说其中没有蹊跷,那墨云霄这几年的仗都白打了。
永安方丈不跟臭崽子一般见识,笑道:“秦城那点破事儿有趣的紧,想知道啊?叫声舅父来听听,师父也行。”
墨云霄:“……”
慕榕给永安方丈下的评语很中肯,所谓法相庄严,大抵都是靠演技。
老头子虽掌管天下第一寺,吃斋念佛却只是行走于世的假象,若非身披白马寺方丈的枷锁,也许他才是驰骋沙场的战神。
所以当永安方丈说秦城的风云诡变很“有趣”,墨云霄顿时宁愿自己伤重不醒。
看来回京陪榕榕过年,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了。
墨云霄忽略称谓问题,淡声道:“传话回去,让赤炎他们看着榕榕,别轻举妄动。”目无尊长地交代完,便又沉眉调息运功,争取早日痊愈。
他,真的想她了。
“行吧,舅父去给你办妥。”永安方丈嘴上占了便宜,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好心情持续到唤来青洛交代事情,满脸笑容,吓得青洛毛骨悚然,坐立难安。
自从在崖底找到重伤垂危的墨云霄,永安方丈的眉头没有一日舒展过。
他们在山屋里待了十余日,躲过搜山的官兵,避开了暗龙卫的耳目,甚至与几拨西楚人惊险地擦身而过,好不容易捱到墨云霄的伤势稍有起色,才挪到秦城这处老宅子养伤。
永安方丈手上的势力几乎倾巢而出,彻底封锁墨云霄还活着的消息,为免信息半道被拦截,就连对墨王府也保密到底。
青洛清楚此事的严重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不小心走漏风声,只怕主子会再度陷入杀身之祸的危机。
相较之下,王妃那边......反正山高水远,天寒地冻的消息又闭塞,就暂且先瞒着呗。
这几日,青洛借着到处搜罗珍贵的伤药,顺道打探秦城的虚实,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活得太天真,套句慕榕常说的话,他就是探子界的傻白甜。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