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为了什么，娘亲宁愿狠心断绝母女之情，毫无求生意志，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多听她说句话，多为她奋力地活一回呢？
悲伤、绝望、愤恨、不甘，种种情绪一涌而上，梦佳浑然忘了应有的教养，抬手将桌上的杯盘扫落一地，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连姨娘也要如此待我？难道我活在世上的意义，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吗？”
“既然如此，当初姨娘又为何要生下我！”梦佳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将大夫人如何糟践她的事和盘托出，但是说了又如何呢？能让指望姨娘像儿时一样将她揽在怀里细细安慰，还是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
不知不觉间，很多事都变了。
梦佳哭了一会儿，终于觉醒，自己不可能在清兰这儿得到任何安慰，只能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去，绝望又心碎。
她走后，清兰枯槁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低声道：“孩子，娘这是为妳好......妳千不该万不该......惹上不该惹的人啊......”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个带笑的清脆嗓音，脆生生地说道：“哦？兰姨娘说的人是谁？”
慕榕推开小屋半掩的门扉，冲着清兰粲然一笑，“在下姓王，不请自来，还望兰姨娘海涵。”
“阁下深夜来此，意欲何为？”清兰平静的眼眸隐约升起一丝防备，上下打量眼前这位小少年。
姓王？莫非是朱远为梦佳相中的夫婿人选？清兰蹙起的眉心折痕更加深刻，难道朱远那狗贼竟瞎了眼，没看出这是位姑娘？
慕榕施施然地任由清兰上下打量，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清兰脸色蜡黄，眼白有些混浊，浑然不像个风华正茂的少妇，若不是骨子里那股硬气撑着，只怕跟个活死人无异。
“兰姨娘，在下有几件事相询，还望您如实以告。”慕榕无视满地杯盘狼藉，潇洒地斜倚在窗边，语气轻松，却饱含与她灵秀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警告，“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也没什么耐心，梦佳姑娘三番两次算计到我头上来，这笔帐算是不算，就看兰姨娘的表现了。”
闻言，清兰眸光如利箭般直视着慕榕，缩在衣袖里的枯干双手牢牢地攒紧，半晌才开口道：“妾身久居后院，朱家的事一概不知，阁下怕是找错人了。佳儿年幼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弱女子计较。”
慕榕斜挑起半边眉角，似笑非笑道：“好说，刚好我想知道的不是朱家的事，而是......那碗害死云妃娘娘的蔘汤，究竟出于何人之手。”
状似漫不经心的一问，清兰却神色一怵，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慕榕回身微微一笑，“恕我直言，妳没有资格问。”
虽然威逼利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但慕榕直觉清兰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若是不下一记猛药，恐怕很难突破她的心防。
“想必妳还不知道梦佳的处境吧？”慕榕软硬兼施，“妳以为朱夫人将梦佳送到楚学士府，虽是为了攀附权贵，但至少终身大事有所依归，以梦佳的相貌才学，定能为自己挣得容身之处，总比留在朱府强。”
她轻叹了声，语带同情，“但妳可知朱夫人压根儿没想让梦佳有出头的一天，妳不惜装作无动于衷、狠心送走的女儿，竟然被扔到天高皇帝远的秦城，还当上了勾栏院的花魁，若非被我赎了身送回朱家，恐怕早已身败名裂。”
慕榕瞥了眼清兰震惊的神情，心道这也不是对女儿的死活无动于衷嘛，权衡轻重后，又下了记猛药：“梦佳姑娘若是安分守己，这份恩情原也不算什么。偏偏咱们朱二小姐不知听了谁的挑唆，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恩将仇报，差点毒害了墨王殿下，妳说，该当何罪呢？”
清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双膝直发颤，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报应......果然是报应。
“奴婢该说的都已向殿下据实以告，阁下又为何要咄咄逼人？”她喃喃说道：“佳儿......什么都没说，为什么？”
慕榕收起混不吝的神情，正色道：“兰姨娘，殿下念在妳曾是侍奉云妃娘娘的故人，不愿多加为难，但妳当真以为那些花言巧语骗得了他吗？我和殿下不同，凡是殿下敬重之人，我亦敬他三分。但若有人胆敢欺瞒殿下，便是千刀万剐，我也下得去手！”
若是这把刀落到梦佳头上，清兰还要嘴硬，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秘密背后牵扯到的人，势力大到不能惹。
慕榕出言恫吓，其实只是在赌，赌一个母亲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万劫不复。
清兰枯槁的神色微微动容，掩袖咳嗽了几声，终于抬眸道：“王公子为何笃定奴婢并未对殿下说真话？”
她眼中有一丝探究，还有几许让人猜不透的闪烁。
慕榕负手走近几步，挑眉道：“因为妳说的一切，和宫里的传闻完全吻合，越是天衣无缝，越是惹人怀疑，难道不是吗？”
没有漏洞的说词，不代表就是事实真相，而是谎言说一千遍就变成真的。
清兰微微一愣，不禁哑然失笑，“公子可有想过，若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有些事原本就不该探究到底，真相的背后要付出血一般的代价，您还想代替殿下追问吗？”
慕榕静静的审视着她，澄澈的眼眸毫无波澜，“云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没人有资格代替他决定该不该知情。”
清兰低声笑了。
她历经风霜，前半生都在悔恨痛苦中度过，早已是个看透生死的局外人。
若是护不住唯一想保护的人，那么守着秘密还有何意义？
清兰面色灰败，无一丝血色，似是鼓起最后的勇气，坦然道：“当年娘娘生产前，各宫都送来了珍稀的药材，其中有一味百年人蔘尤其名贵，云妃娘娘曾经亲眼过目，还特地嘱咐过奴婢，交代下去，待她生产之日，必定要用上这味人蔘，定要让小殿下平安出世。”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