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听到了风声，知道有人要害他，而且地点就在皇城内。
这是毋庸置疑的。
接下来，李林甫既然知道了有人要在皇城里对他下手，还会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杨钊吗？
绝无可能。
杨钊的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已不是如何忽悠韦氏兄弟，况且有了今天的新动向后，在皇城内动手已无可能，他也没必要再向韦氏兄弟解释。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究竟要不要主动去向李林甫告密，来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奇怪的是，李林甫明知是他，却为何没有把他当场拿下？
难道，就是在等自己主动去认罪？
杨钊不知道。
屠刀就悬挂在脑袋上，却迟迟没有砍下。
这个过程是最难熬的。
杨钊简直快要疯了……
有一次，韦承恩把骑曹营的两位参军请到兵曹营里来喝酒，继续他的一统南衙禁军计划。
杨钊此时已成了惊弓之鸟。
又偏有好事的武侯在门口大喊：骑曹营的兄弟们来了。
当时，吓得他蹭地一下就钻到了窗户旁，随时准备翻窗跑路……
杨钊实在坚持不住了，也曾走到了承天门下，想进太极宫里去向政事堂里的李林甫当面请罪……
可他最终还是退出来了。
在这个时代，在帝国内，没有人会瞧得起一个告密的小人。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而告的密，都不行，都将永远地遭人鄙视。
也就是说，哪怕杨钊通过告密保住了性命，甚至获得了李林甫的奖赏，但他的名声却臭了，永远都只是旁人口中的不耻之徒。
而一旦失去了道义上的支持，无论他以后想干什么事，都只能通过利益去收买人，再也不能以忠义去感召人。
围绕在他身边的，也只会是贪图荣华富贵的逢迎小人。
这样的代价，杨钊承担不起……
…………
担惊受怕的一天过去了。
所幸，一天无事。
可不幸的是，往后还有更多天需要他去熬。
而在这些天的每一刻，他随时都有被抓捕下狱的可能……
杨钊此时再也不敢跟韦氏兄弟有任何联系，自然也就不知道韦家那边的动向。
但关于李林甫的消息，却能时时听到。
他听武侯们私底下流传，李林甫也在自己的府邸周围加强了警备，日夜不停地巡逻。非但如此，四周的居民都能听见李府里在日夜不停地动用匠人和劳工。
至于府里在建造什么，就纯粹是流传了。
有的说是在屋内的木板下铺设石板；有的说是在墙壁内装置木板；有的说是在府内建造大量暗室……
甚至有人说李林甫现在已经不同他的妻妾同房，至于他晚上睡在哪里，连他的儿子和妻妾们都不知道……
无风不起浪。
有这样的消息突然传来，说明李林甫确实加强了自身安全的戒备。尤其是他要在府邸周围加强警备，必然会动用金吾卫各营军力，那么，从金吾卫内部传出来此类消息，就十分具有可靠性。
杨钊也是听到这些消息才恍然明白，韦氏兄弟针对李林甫的暗杀，并不单单只找了他一个人。
他只是被韦氏兄弟安排在皇城内的刺客。
显然，他们另寻了不少死士，准备在李林甫的府上下手，所以李府内才会加强戒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韦家的计划会泄露？
还泄露得这么彻底？
他们刚刚联系了杨钊在皇城里准备刺杀，李林甫第二天就在皇城内调集了新的禁军；他们的那些派出死士去李府暗杀的计划来没来得及实施，李林甫就已经在府里府外加强戒备……
在这种情况下，韦家若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的话，就必须得中断他们之前的所有计划，而把精力转移到清查内鬼身上来。
这也是杨钊希望出现的情形。
因为，只有韦家罢手，这场风暴才能暂时平息下去，杨钊也才能暂时摆脱危机。
杨钊更担心的还是李林甫的态度。
依李林甫排除异己的性格和手段，他怎么可能容得下旁人来算计他？
而李林甫要动手，眼下便有一个送到手里来的借口：抓捕杨钊，再对杨钊严刑拷打，逼问出幕后的韦家……
想到这里，杨钊真是看不见任何生机了。
从他的角度看去，他实在想不出来李林甫有任何放过他的理由。
他既然不愿意主动告密，唯一能用来求生的手段，便是离开皇城后就直奔扬花儿的虢国夫人府，借虢国夫人的牌子来躲藏。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并不能真正保住他，毕竟他每天都还得来皇城里当差，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躲在虢国夫人府里……
然而，一连几天，他都安然无事。
杨钊是真的猜不到李林甫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
…………
该来的，迟早会来。
这天，既午之后，皇城内的大小官吏们都已经离开。
杨钊对轮值夜班的什长照例交待两句后，也准备更换衣物准备离开。
却来了一名中书省衙署里的书吏，告诉他：李相公有请。
终于来了……
杨钊放弃了任何没有意义的抵抗，随着那名书吏走了。
那名书吏没有走承天门进宫城，而是带杨钊来到了皇城里的中书外省。
进入中书外省，里面一切照旧，绝大部分官吏已经离去，剩下轮值的官吏在里面整理案牍，发出寂静中的沙沙声……
没有任何异常。
杨钊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走到最里间，门外一字排开四名持戈卫士。
杨钊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其实他内心是很坦然的，管他什么结果，总算有个了解了，可他身体的紧张也是真真实实的……
进到房间。
李林甫端坐在案前，正捧着一沓文稿专心地看着。
身后立有两名仆从。
另有四名侍卫手握刀柄，分列房屋四角。
此时杨钊反倒镇定了下来，他按照金吾卫拜见长官的礼节，单膝跪地，抱拳道：“金吾卫兵曹参军杨钊，拜见李相公。”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