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明明带着两人到病房之外，在门口他琢磨着停住，问：“颜小姐，你……真的要进去？”
“里面很吵，也脏。”
他们没钱，只住得起最差的病房，而住院的钱，也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向人借来的。里面环境没那么好，住了十床病人，什么人都有。不仅不干净、细菌多，还吵闹。
姜颜西说：“没事，进去吧。”
明明看她一眼，其实他都没想到，她真能跟着来，医院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他以为，颜西那样的人，肯定会受不了，知难而退的。
可现在……
颜西她究竟在想什么，连这样的环境都能忍下？
明明心中忐忑，想要再挣扎一下，“颜小姐，里面环境真的很差，你还是别进去，免得污了你的眼。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家吧，明天要上课的。”
“不用，开门吧。”姜颜西扬了扬头。
明明没了办法，最后只好恳求般地说：“颜小姐，我妈她……病得挺重，你多担待些，别和她计较……”
姜颜西看他一眼，“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
明明抿唇，他手触上门把手，自暴自弃想，算了，大不了就是拼死和她做回对。反正母亲现在这样……他的人生也是狼藉不堪。
*
一进门，姜颜西就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消毒水味，其中还混着杂七杂八的其它味道。她微不可见的动了下鼻子，有些难闻，然后默默往盛景身边靠近了一点。
小崽子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奶味和清雅的薄荷味，这时候他就是天然的空气清新剂。
盛景垂眸就看见少女的黑色发顶，眸光波动了一下，眼底染上星点笑意。
病床上的明初正在看墙上的挂历，她面色并不好，苍白之间泛着丝丝黄气，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翕动，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明初看见来人就笑了起来，眼角皱纹堆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色分外和蔼。
“明明，来了？”
“嗯。”明明应声之后，把刚在外面打包的清粥放在病床头，迟疑着说：“妈，我带我同学来看看你。”
明初惊讶：“同学？”
“阿姨你好，我们是明明的同学，听说您生病了，来看看您。”
明初循着声看去，入眼是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姑娘和一个帅气少年。她当即笑开来：“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呀，长得真好看！”
她笑起来皱纹攀在脸上，却并不难看。
姜颜西被夸了也忍不住笑，“阿姨，我叫姜……我叫颜西，阿姨您也很好看！”
小姑娘模样好看，又懂礼貌，招得明初欢欣不已，脸上笑容就没下来过，拉着人话长话短。
两人说了几句，姜颜西才介绍一边的盛景，“对了，明阿姨，他叫盛景，也是明明的同学。”
盛景礼貌点头：“阿姨您好。”
明初同样笑着给他打了招呼，还是喜欢身边的小姑娘，转头又和姜颜西搭腔去了。
平时她一个人整天待在病房，没人陪她说话，长久下来心里多少有些憋闷。可她知道明明他很辛苦了，所以从来不会说。现在有人陪她说话，她一时稀罕得不行。
“明明，你下去给你同学买两瓶水上来呀。”明初招呼愣着的明明，不知道今天他怎么了。
姜颜西连忙阻止：“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待一会儿就走。”
“没事，让他去……”明初摆摆手，让明明赶紧去，“你们难得来一趟，明明他第一次带同学来看我呢，你们愿意呀，就多陪我说会儿话！”
见状姜颜西也只好应下，“好。”
明明从愣神中出来，接了明初的意，他频频看了姜颜西好几眼，脸色古怪的走出病房。
颜西不仅没挑事，还和她母亲相谈甚欢？
最近的颜西，好像都不太对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沉思一路未果，抬头一看，然后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这边是走向地下停车场的。
明明甩了甩头，清空思绪，向着商店方向而去。
*
病房中。
姜颜西坐在病床边塑料凳上，盛景被她拉在身后。
充当清新剂。
明初的病床在中间位置，两边都有人在说话。明初看了看两人，在两面夹击的谈话声中开口，问：“明明他在学校怎么样啊？”
不待人回答，她自己先叹了声：“都是我连累了明明那孩子啊……”
明初心中烦闷，也不需要回应，她只是想倾诉两句。
她又笑：“今天看见明明带你们来，我开心啊！
明明他爸……不是个好的。
我身体……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看见了。从很早开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明明自己解决，我这个妈妈当得是一点不称职。
学校那边，作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去过家长会……也不知道明明在学校的情况怎么样，会不会受欺负……
今天看你们来，我倒是放了几分心啊！”
明初神色几分恍惚，几分自责，几分叹惋。
不用刻意回想，姜颜西就想到了颜西，不知道颜西有没有做过什么。她安慰明初道：“阿姨，您别这么说。在明明心中，您的身体肯定在第一位的，您只要好好养身体就好。”
“呵呵……”明初笑了两声，目光绕着忧思，“明明他啊，很孝顺。”
“从去年我晕过去，查出来生病，他知道治疗要花很多钱，可我们家哪有啊……
可他啊，从来没有放弃我，她放弃的是他自己。
病查出来没几天，他就和我说，他要辍学打工去，要挣钱给我治病。”
明初眼中盈上水光，唇角有一抹浅浅的弯弧，“我哪里肯啊，当场就把他修理了一顿。
我知道的，读书才能有出路，就我们家这个情况，再怎么我也不能让他输在我身上啊。
他年纪还那么小。
他也很坚决，最后是我以死相逼，才将他劝了下来。
然后，他就想另外的办法给我赚治病的钱，他开始画画。”
画画？
姜颜西听到这里一怔，原来他成天画画，是为了赚他母亲的医药费？
“他画画是有天赋的，只是我没条件给他学，这么多年，他自己摸索，我眼里看来倒是有几分样子。
他给别人画画，别人就给他几十、上百不等的费用。
好在，有人心好，会给他介绍单子来。刚开始我病情没这么严重，还没有住院，只是吃药。他东拼西凑一点，倒也将就支撑。
有段时间，可能太累了吧，我看他经常捏着笔，却又不下笔地发愣。”
明初顿了顿，她看向墙上的挂历，上面是鲜红的日期，她继续说：“就在那一段时间，我病情恶化了，被迫来住院。”
“然后，他就开始疯狂的画，昼夜不歇。
晚上我睡了，他就到病房外的走廊，借着灯光画，不停画。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呵呵……
我看在眼里心疼啊，他出生起就过得苦。小时候他总挨他那不成样父亲的打，那人下手没轻没重的。通常我出了门再回家，他身上就有一片乌青了。”
说到这里明初苦笑一声，“也怪那时候的我，过于懦弱了，打心里恐惧他，根本不敢和他作对。
明明他，也因为这样留下了后遗症，你们也发现了吧？他动作时，都不太顺畅，是我对不起他啊。”
姜颜西内心复杂，原来，是因为这样？
明初一个人讲了多久，姜颜西和盛景就安静地听她说了多久。明初说完抹了下泪，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心里实在憋的有些难受了，没忍住就和你们说出来了。”
“不过以后在学校，还希望你们能够多帮帮明明。”
“没事，阿姨，你放心吧。”
姜颜西递了张纸过去，她声音有点沙哑，听明初说了这么多，她心中酸涩，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阿姨，你还没吃饭吧？”
她目光扫见床头的饭盒，起身拿过饭盒，给明初摆好，说：“您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好。”
明初也不推辞，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她常年吃药，嘴里总是一股苦涩，吃饭通常都没什么胃口。许是今天诉说一通后，心情舒畅，她一口接一口，觉得滋味比从前好多了。
姜颜西手放在背后，向盛景勾了勾手。
盛景会意，上前接过她摸出来的卡，他知道密码。
应该说，整个颜家别墅的人都知道，颜西的所有密码，都是她的生日。若是有时候数字不够，她就加上年月，反正死活都要用生日做密码。
颜西好似对自己的生日别有执念，生日那天也是，她必定大操大办，排场闹得江城尽知。
他跟着颜西三年多，他见过那场面。
散财童子——颜西。
海报漫天，连公交车身上也没放过，包下整个江城的led屏幕，晚上烟花震响到凌晨……她就像是，故意宣扬她的生日。
这点，盛景没弄懂过，不过他本来也不懂颜西。
盛景跟明初打了声招呼：“阿姨，我出去打个电话。”
喝粥的明初抬起头，笑呵呵地：“好，去吧。”
盛景记下病床号，捏着卡出了病房下楼，交费处在一楼大厅。
他若有所思地走着，刚刚在病房里他听的很清楚，小鬼在跟明明母亲介绍时，她说了一个姜字。
姜？
小鬼想说什么，姜汤？
*
盛景回到病房时，明明已经回去好一会儿了。
明明看见他进来，拿出水递给他：“盛景同学，今天谢谢你。”
“不用。”
盛景接过水，凑到在和明初说笑的姜颜西身后，轻声说：“弄好了，该回家了。”
姜颜西后脑勺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然后就和明初道别：“阿姨，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
“就要回去啦？”明初有些失落。
“嗯，有点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明初有些不舍，好久都没有人这么陪她说话了，但也知道不能拉着人不放。
姜颜西看她低落的模样，笑笑说：“阿姨你好好治病，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真的？”明初眼中一亮。
“嗯。”
明初连忙点头，“好好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姜颜西回：“阿姨您也是。”
*
等人走了，明初向明明招了招手，问：“明明，你老实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颜西那小姑娘？”
明明惊恐状：“怎么可能！妈，你别乱说！”
这话要是被颜西听见还了得！
即使今天颜西她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明初神色了然：“还藏着，刚刚我都看见了，你不停偷看人家姑娘！”
她说完又接：“好多次！”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