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经历里还没有过守岁，小时候除夕钟丽都是带着魏徐言提前回老家，直到初四五才回来。
万家灯火通亮，团聚嬉闹声阵阵，与各家饭菜香味交织一并传入房间。
他一个人待在逼仄的小空间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像是还未变身前待在天鹅群里的丑小鸭，与除夕夜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看累了，他便爬上小床，枕着万家烟火气睡去。
12点钟声悠响，外面霹雳声爆开。
房门大开，光色不断映闪进小房间，震闹声将他吵醒，他趁着微光走到客厅的窗边。
浓重的烟尘火药味儿瞬间充斥鼻尖，头顶绚烂璀璨的烟花大肆铺散整张夜幕，漆黑黑的夜色似被热情烟花所感染，回应出深邃幽秘的墨蓝色。
楼下一群孩童捏着小小烟花棒滑甩，笑容溢满稚嫩小脸，稍大的孩子对猛烈的鞭炮好奇又惧怕，上蹿下跳的埋雷，引线滋滋声一响立马捂着耳朵跑得老远。
“嘭——”
小盛景面无表情地扒着窗，一点儿没有吓到。
烟花消泯后漫天残渣掉落，打在地上、穿过树间，簌簌作响。
有的蓬在他头顶、飘落在窗台边，小小手背上尘灰积布，他也一动不动，只是定定望着楼下被大人搂着躲灰的孩子。
黑瞳里光点闪烁中，藏着一名小男孩不为人知的艳羡。
*
盛景从和姜颜西约定好后，便神色慎重的用碎屏ipad去查关于守岁的资料。
某度上说要点岁火，在年夜饭后，点燃灯烛通宵不灭，围炉闲聊守夜，便象征着邪瘟病疫赶跑驱走。
除夕前一天，他跑遍整个许愿镇攒了一袋子红烛，想起还要给小姑娘准备压岁钱，又选了几个图案好看的红包。
盛景在房间里盯着一袋子红烛有点儿茫然，这时房门清脆几声响，他打开门就看见小姑娘裹着粉粉嫩嫩的短款羽绒服，笑意盈盈站在门口。
“盛景盛景，你在做什么呀？”
少年不自在抿了下唇，声音低低的：“等、等你，一起守岁。”
低低奶声儿撞进姜颜西心间，她的心一下鼓胀，被不知名情感塞得满满胀胀。
他立于门口光影昏暗处，容色清艳，碎发挡住他半截黑眉，眉下睫毛卷长，阴影遮掩下的黑眸里闪着晶亮细碎的光，好看极了。
他说，他在等她守岁。
这样的感觉于姜颜西也是稀奇的，从她记事起父母已经离异，姜家永远都是空荡荡冷冰冰的，没有半分人气儿，甚至还存着一只“恶鬼”。
她其实也没有在除夕夜守过岁，李娴虽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在除夕这样的节日，她不可能自私的让李娴丢下家人来陪她。
偶尔，她也会去李娴家里吃顿年夜饭，偷窃一丝家人团聚的热闹氛围，之后便将余下时光留给他们一家人。
姜颜西想着弯弯眼眸，问：“现在晚饭时间，那我们去哪儿吃饭呀？”
盛景反应过来，接下来流程是该去吃年夜饭，他说：“我进去拿东西，我们去一个地方。”
半晌，盛景背上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出门，姜颜西好奇打量问道：“你背包里背了什么？”
盛景回道：“道具，我们走吧。”
“哦好！”姜颜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柳莹小两口不知跑去哪个旮旯里去调情，工作人员早安排好各自忙事，住地冷冷清清的，一路都没有几个人影。
盛景带着姜颜西七绕八拐，最后进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子。
小院子是清韵雅致的纯中式风格，厅外两边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喜庆灯笼，厅内入眼具是樱桃红实木雕花家具，精美的雕花屏风携着一把老式摇椅静立一旁，一景一物都沉淀着时光情致。
姜颜西眨巴着眼，喜爱地摸摸雕花屏风，转头向盛景叹说：“这里好漂亮呀，是你的地方吗？”
盛景摇头：“还不是。”他可以买。
“哦……”姜颜西视线看过一圈，手抚了抚肚子疑惑问：“这里又不是饭店，我们吃什么？”
少年耳尖微红：“我、我做饭，你在这里等着。”他想给她做顿饭。
网上不是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或许他能迎来转机呢，而且年夜饭，自己做的才有家的味道。
今年，他不用在黑暗中羡慕别家的满室飘香了。
最爱的人就在身边，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四舍五入他和她是，一家人。
姜颜西新奇地望他，“你还会做饭呀？”
“嗯，会一点儿。”
“那我们一起吧，我帮你打下手。”
暖光闲闲映照，少女娇颜愈显绝丽，盛景拒绝了她的提议，她白白嫩嫩，衣服粉粉嫩嫩，有他在，她只负责吃就好了。
“不用，你玩一会儿，饭就好了。”
姜颜西其实有些不大好意思，但看他坚持便随他去了。
她一个人在厅内闲逛片刻后，坐在木几前的方登上开始刷手机，很多朋友都发来了祝福，她一条条回复后才点开红圈数字21的聊天框。
路小猫：外面哪只小妖精缠住你了，除夕团圆佳节都不回来！
路小猫：你是不是不要本宫了！
路小猫：小颜西，我告诉你本宫要造反！
路小猫：你居然还不回我消息！简直是无法无天！
路小猫：……
一溜儿消息下来，姜颜西细眉直抽，无奈地按着手机：自个儿回你家去，大过年搁我家做什么。
路从之那边像是守着手机一样，回得很快：剧组休假五天你为什么不回来过年！你外面有喵了！？
姜颜西回：你现在不是在颜家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我回去做什么？
一条消息过去，手机安静一会儿才有了消息。
路小猫：那我去剧组那边陪你，现在就开车过来。
路小猫：你等我
这人…姜颜西揉揉眉心，给他拨了电话过去：“路小猫，你乖乖回你的路家，一家团圆的时候你闹什么？”
“我没有闹，我过来陪你。”
“我不用你陪……”
“……”
姜颜西好说歹说才将人劝回路家，还被他扭扯着唠嗑，左右现在无事，她便一边观察着雕花纹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搭腔。
两人唠了近半个小时，话题被路从之越扯越偏，最后没法聊她撂下最后一句就准备挂掉电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路从之认真的声音：“小颜西，除夕快乐，一个人也要记得吃年夜饭。”
姜颜西唇角弯了些，也说：“路小猫，除夕快乐呀～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你。”
端着一叠小糕点的盛景掩在屏风后，透过屏风镂空处将少女唇角弯弯的模样收进眼底，呼吸忽然有些凝滞。
他缓了会儿，若无其事端着糕点走出去。
“这是之前备好的糕点，你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菜端上桌，盛景总共做了六道菜，姜颜西惊喜发现全都是她喜欢的甜辣口菜色，糖醋鱼、小酥肉、香辣丸子……色泽鲜亮，卖相很好。
姜颜西向盛景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真厉害！”
盛景心头还萦着浅浅郁气，但看她欢喜犯馋的样子，又什么都不在意了。他舀了半碗白米饭，放到她面前：“赶紧吃吧。”
米饭是用竹蒸屉蒸的，饭香里揉着一股淡淡竹香，菜色味道可口，姜颜西足足吃了两碗饭，然后成功将自己吃撑。
她瘫在椅子上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叹声：“太满足了，太好吃了！”
盛景眉梢染上欣喜，克制地抿着唇低头收拾碗筷，唇边是压抑不下的弧度。
姜颜西连忙拦住他动作：“诶诶诶，你已经做了一桌子饭了，碗筷我来洗吧。”
“我很快就好，你衣服容易脏。”盛景挡开她的手。
最后还是盛景一个人收拾，很快他出来开始鼓捣他带来的黑色背包，姜颜西凑过去：“你带了什么道具来？”她还没听过守岁需要道具的。
少年拉出一大黑袋子，一本正经地说：“红烛。”
袋子倾斜，抖出几根如玛瑙般的大红烛。
姜颜西看看牵扯袋子的少年，又看看一袋子的红蜡烛，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景太可爱了，记着古人那一套习俗，她虽然不过除夕，却也知道如今时代会在除夕夜点岁火的几近于无，大部分都只是看看春晚放放鞭炮烟花，钟声一响便散。
她笑着笑着注意到少年疑惑的眼神，心口一抽，心疼起他来，也不知他以往十余年是怎么过的除夕夜，想来定然不是美好的。
她眼眸微微湿润，走过去理着红烛说:“一起弄吧。”
盛景偏头看她，少女侧颜精致，额际几缕碎发不听话飘荡，她一支一支将红烛从袋中拿出来，认真摆好。
他心尖一颤，应道:“好。”
*
满室红烛，灯火轻晃，光影摇曳。
姜颜西微微喘气站在厅间环视两人的杰作，脚边影子一旁还有一道影子，那是盛景的影子投射。
她来回扫视，忽地眉头动了动，怎么哪里有点儿奇怪呢？
红烛…满室…
厅内仿佛被柔和瑰丽的落霞铺照，烛光映得烛身一截橘红剔透，樱桃红也被染得鲜红，此刻看去更偏向是纯正的大红。
一室氛围静谧幽微。
她和盛景立于厅中。
门外灯笼高高悬挂。
这不是古时嫁娶拜堂的场景吗？
姜颜西眼眸微微睁大，瞬间感觉厅内气氛古怪起来，她浑身不自在地躁动，盛景发现她的小动作，低眸问她：“怎么了？”
烛光掩映少年俊隽脸庞，阴影中他轮廓骨骼更为分明，一双漆黑眼眸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烛光，隐约间还能得见她粉团子的扮相。
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下，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加快。
姜颜西垂眼摇头：“没事。”
橘黄暖光朦胧，阴影半掩下小姑娘娇颜如花，盛景心潮涌动，喉结滑了下，终于忍不住心间对那人的嫉妒，脱口问道：“那天和你去唯光的人，怎么都没见他陪你？”
姜颜西反应了半会儿，十分不解抬眼看盛景：“嗯？他为什么要陪我？”
心跳乱的一塌糊涂，盛景死命压制，导致他出口的声音又低又沉：“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哈！”姜颜西面露惊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随即笑起来：“你听谁说的他是我男朋友？”
“不、不是吗……”这下轮到盛景茫然了，却有隐隐的欣喜窜起来，那他看见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他斟酌一会儿，说：“上次在唯光门口，看你们举动挺亲昵的……”
“哦那是我晕车，头晕无力他就扶我一程。”姜颜西撇撇嘴，“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我不早恋的。”
说完她看着少年眉眼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她动心的人就在眼前，只是她却不能触及啊。
她余光瞥见两人映在屏风上的绰绰灰影，心头一动掏出手机，笑着向不知为何呆愣住的少年招招手。
盛景还沉浸在巨大惊喜中，心如擂鼓蹦跶撒欢，满脑子都是小姑娘说的“头晕他就扶我一程”“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我不早恋的”这两句话，见小姑娘朝他招手听话地倾身凑前。
小姑娘的手在他头顶轻轻薅了两下，他浑身发麻。
水墨布面屏风之上，少年影子微微弯腰，少女脑袋微微仰起，刚好是亲吻的姿态，少女头顶上是她用手臂挽出的半个心形。
那是她的一颗心。
姜颜西手机开了静音，找准角度按下拍摄键，然后退开身眼眸弯弯：“好了，刚才你头顶有东西。”
盛景呆呆点头，僵硬地直起身。
盛景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消化掉那个人小姑娘并没有男朋友的信息和差点儿压抑不住的欣喜，俊然脸庞愈加柔和，那双黑眸前所未有的亮。
一室烛光中，两人相伴至零点。
他们在小院儿里看着烟花冲天，炸开漫天绚烂。
新的一年到。
姜颜西眼眸含笑，侧身扒着少年肩膀，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凑近他耳边：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辞旧迎新刻，盛景，新年快乐呀！”
“祝你来年，无病无灾，前途坦荡，阳光永照，沿路春花开。”
我的少年。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