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别过脸：“就是想到了才说的。”
剡洛不尽相信：“你方才见过她……”语气里有一丝丝疼痛，“是她打了你吧？”
“她不是故意的，她没认出我来……”
“绾绾……”剡洛牵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一直让你深陷这种尴尬之境……无论在哪里都那么无法安然地将你摆正。这回，你一定得随我的意了，到了塞北之后，你……嫁给我好吗？咱们有名有实，再也不会教人分开。”
对，不会教人分开，可是会教老天分开，苏绾想到。她微微笑了笑：“璎灵怎么办？”
“我对她有愧。”
苏绾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想你该满足她。”
剡洛惊异：“为什么？”
“……”苏绾凝眉，望着前方关口石塔上燃烧的一盆盆火，倒影在自己眼睛里形成一片火海。她在心中几经流转，才终于说道，“你我前路生死未卜，倘若……我死了呢？”
“你怎么如此说？”剡洛僵起了脸，对这个“死”字极为忌讳。
“我是说倘若……”说出这些话时，苏绾的胸口发闷，一股血腥又开始像条蚯蚓似地在喉口上下扭动爬移。
“没有倘若。”剡洛板起脸，虽然知道有些自欺欺人，可是毕竟无法直面这样的“倘若”，这两个字好比是两枚银针一样，照着自己的百会穴一扎而下，让自己全身都如遭蚁噬。这种倘若随时都会成真，一旦踏入塞北，风雨征程之路便就此拉开。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顾及，更谈何去保护别的人？
“有，你需要正视这些。”于蓝所会做的，就是将事情残酷的一面血淋淋地剥给自己看，然后让自己去面对去克服或者去忽略去麻木。所以苏绾也一样，她必须为以后的任何一种可能做好打算。正所谓越在乎，便越担心……
剡洛冷起脸：“我正视，但是我不容许你死你懂吗？我是真龙，我说的话，你必须要听！”
苏绾苦笑：“别对我说这些。“
剡洛发怒了：“苏绾，即便你在死尸堆里只剩下一口气，你爬也要爬到我的跟前！”
这话说地重了，众人都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一脸惊疑。
“……”苏绾的脸色发白，咬住这一句话鼻骨发酸。她垂下头兀自低笑，“好，我会，爬到你跟前！”她发觉剡洛的手在颤抖，手心里有些粘腻的汗珠，那些水分像是强心剂一样透过毛孔给了她去必须坚强的勇气。
哪怕在死尸堆里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到他的跟前……她在默默计算这种爬法的成功概率，常识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她会鲜血流尽而亡。可她答应了下来，她多希望自己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说话间，已经到了关口，守着关口的士兵一瞧流民汹涌地流过来，全部竖起了警戒，个个提枪扛矛地对着他们。
苏绾上前亮出通关令牌：“我们有这个，还不放行！”
打前的几个眯起眼，其中一个道：“这不可能，朝廷下了禁令，谁都不可以出关！你这令牌是假的！”
“这是怀煜书怀大人的贴身之物，岂能有假！”
士兵依旧不敢贸然放行：“你们等着，我们去请示大人！”
“不必了。”怀煜书的声音豁然出现，从暗处里走了出来，身上酒气未消，脸膛儿依旧通红，对站在前的苏绾虎视眈眈。身后跟着趾高气扬的冯宁湘，瞥了她一眼，将嘴翘地老高。
苏绾莫名心凉，没想到怀煜书这么快便酒醒了，他是没醉？还是醉了又醒了？她开始摸不透。
怀煜书在人堆前头一站，对着苏绾冷笑：“这牌子，的确是我给的。”
众士兵吸了口冷气，这个怀大人不是脑瓜子被马蹄踩了吧？怎么昏倒这个地步？这不是跟朝廷对着干吗？
苏绾吞了吞口水：“谢……谢谢。”
怀煜书的眼神如刀，剔人皮骨，冷烟扫射立马找到了个剡洛。他点了点头：“别来无恙二公子！”
剡洛握住拳头：“很好！”
“没想到昔日的苏园当家苏二公子如今竟沦落到了流民当中。啧啧啧……苏绾，我究竟不懂，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为之赴汤蹈火的。”
苏绾别过脸沉默，无言以对。
怀煜书自嘲地一笑：“我待你，不够真心吗？”
“不……怀公子，你……”
“不是？”怀煜书打断她，“想出关是吗？”
苏绾猝然抬起头：“你肯放了我们？”
怀煜书沉吟了一下：“你跟我过来！”
“嗯？”苏绾忐忑。
剡洛立刻拉住苏绾：“绾绾，不许去！”
怀煜书豁然回头：“你觉得你能阻止吗？”他伸出食指指着剡洛的额头中心，“苏洛陵，你不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吗？我给过她机会让她别走，可是她放弃了！你现在还打算阻止她活命的机会吗？”
剡洛怒红眼睛，倾身向前：“怀煜书！从一开始你就觊觎于她，你为什么不敢说，当日你约我前去白马屯，便就是想一手解决掉我呢？”
怀煜书舒了口气，挑眉：“你竟然知道？”
苏绾震愕，怀煜书竟然早有此心？他……他却在她面前如此伪装？那么，那么那日他宁肯咬破自己的手也不愿动她的事情呢？也是……也是同苏湄演的一场戏？亏她还一直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她有些懵了，从来没有被人骗得这么狼狈。她还一直对他心存歉疚，觉得自己该被千刀万剐，可是事实竟是——他都是做给她看的？
怀煜书，他从来不是她所看到的那样。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从剡洛到方晋再到怀煜书，为什么他们总是隐藏如此之深？他们，究竟在为什么而拼命？
她收回神思，上前一步：“怀煜书，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可以说，不必要与我私下里咬耳朵。因为我对你信不过……”
怀煜书小愣了一会儿：“你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选择吗？”
“不会！”
怀煜书冷笑：“好！你们可以走，不过——”他伸出手，身后的士兵便递上来一架精弓一皮囊羽箭。
苏绾心魂一凛：“你想干什么？”
怀煜书拨弄着羽箭：“你们可以走，不过看我这囊子箭放完之后，你们还有几个人活下来！”
流民们看着那副弓箭开始不自觉地倒退，刀剑无眼，射到谁就是谁，不会因为你跟他老子一个姓而掉转个头，这赌，可不是在拿他们牺牲吗？个个都退后了好几步，惊觉这桩生意可不划算。
老二气不过，跳起来指着怀煜书道：“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你便要射死咱，你这道理是从哪里来的？”
怀煜书眸光一扫：“身为永兴子民，偷逃兵役欺君瞒上该当何罪？”
老二气得鼻子冒烟，卷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老子就不当永兴的癞皮狗了怎么样？老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当官的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嘴脸！”
“刁民！”冯宁湘也跳起来，胆敢指着自己表哥的鼻子骂人癞皮狗，她怒不可遏，“你知道我姨丈是谁吗？我若说出来，小心吓破胆儿！”
老二翻白眼：“老子擦亮耳朵听着，你预备吓破老子的哪边儿胆呢？老子浑身都是胆，有种你震碎一个试试！”
“你……”冯宁湘跺脚，“你这个泼皮！”
小四拉住暴跳如雷的老二：“二哥，别与她一般见识。”
老二余气未消，脸色通红，愤愤甩了句：“哼，好男不跟女斗！”
冯宁湘依旧不肯示弱：“好女不跟狗斗！”
“你……”老二又要冲上去，被小四拉住，“二哥，你别给绾姑娘添烦！”
老二吞下口气，回过头冲冯宁湘狠狠“哼”了一声，翻白眼瞧也不想再瞧一眼。
苏绾对老二与冯宁湘的争锋相对半句没听进去，两只耳朵嗡嗡嗡的，心一直往深水里沉。本是想助这些流民出关，却没想到反而害了这么多人，若自己不答应下来，怀煜书又岂会放过这些人呢？可若自己答应下来，又势必造成伤亡。她左右为难……
举目望着灯火下的一片黑影，她忽然发觉那些流民似乎都有畏惧，退开了好远。她又看着剡洛，张嘴想说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璎灵有些冷漠的脸，忽然间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咬住唇：“你不能伤害无辜，他们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你若一定要放完这囊子的箭，好，我奉陪！”
怀煜书目中含凶：“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玩这个游戏！”她字字铿锵地道，又加了一句，“就我一个人陪你玩！”
“姑娘！”苏棋急了，“你可不能这么做，要来我苏棋来！”说着狠狠瞪向怀煜书。
怀煜书忽然起了一丝儿玩兴：“你们还有谁肯陪着玩儿呢？小将我一个个满足你们！”
“我！”小四昂首挺胸。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