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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中古时代-隋唐时期 22

作者:中国通史 下载:中国通史TXT下载
    同年六月,原左神策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与郑注又将元素、承和、践言分别出为西川、淮南和河东监军,这又博得了王守澄的欢心。到了八月,又以杨承和庇护宋申锡、韦元素、王践言与李宗闵、李德裕“中外连结,受其贿遗”为罪名,将承和贬往驩州,元素贬象州,践言贬恩州,并“令所在锢送”。不久,又分别将三人赐死。时崔潭峻已死,也“剖棺鞭尸”。

    当时,人们传闻唐宪宗之死,是由宦官陈弘志所弑,而弘志时任山南东道监军。九月,李训为文宗定策,将他召至青泥驿,“封杖杀之”。

    宦官头子王守澄尚任右神策军中尉、行右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掌管禁军。李训为相时,又任命他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这是李训与郑注为文宗制定的策略,“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也”。

    在此期间,因王守澄厌恶宦者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干、似先义逸、刘英誗等,李训、郑注又乘机分别派遣他们去盐州、灵武、泾原、夏州、振武、凤翔巡边,之后又命翰林学士顾师邕作诏书,颁下六州,命将他们杀死。但因诏书颁下不久,甘露事变失败,六州虽然得到诏书,“皆废而不行”。

    李训、郑注对宦官进行了一系列的分化瓦解工作,成功地诛杀与贬逐了一些大宦官后,王守澄已成为瓮中之鳖。李训见时机成熟,就秘密上言文宗,请除去王守澄,遂于这年十月,文宗遣中使李好古往守澄私第赐鸩。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宦官头子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杀掉了。“于是元和之逆党略尽矣。”

    由于李训等人在谋剪宦官中取得了某些成功,威望大增,“每进见,他宰相备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慴惮迎拜”。宦官们昔日的威风扫地以尽。此后,李训即与郑注密谋,欲一举诛灭宦官。他们看到宦官手中握有军权,要取得成功,必须掌握一定的军事力量。为此,先让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组织军队,以为外援。李训特为郑注“妙选当时才俊以为宾佐”,即精心选用有名望、有才干的名臣子弟作为他的幕僚。同时,还“擢所厚善分总兵柄”,以王????诙仁梗??杏辔?撃?诙仁梗?蘖⒀匀ㄈ尉┱滓???嘉?鹞峤???钚⒈救ㄈ斡?分胸??⑶一拱抵幸?醐、郭行余多召募兵士及金吾台府卒。

    李训与郑注约定,在十一月二十七日王守澄下葬于浐水时,奏令宦官中尉以下者全集中于浐水送葬,由郑注率亲兵将宦官全部砍杀,“使无遗类”。但是后来李训私心发作,为了独占其功,中途改变了计划,决定用郭行余、王??嫉牟壳?敖鹞帷⒏?ɡ糇洌?崆爸锷被鹿佟?

    十一月二十一日,文宗登紫辰殿早朝。文武百官依班次而立。金吾将军韩约不报平安,奏称金吾左仗院内石榴树夜降甘露,并舞蹈拜贺,宰相百官也相次称贺这一祥瑞的出现。李训奏称:“甘露降祥,俯在宫禁,陛下宜亲幸左仗观之。”于是文宗乘软舆出紫辰门,由含元殿东阶升殿,宰相侍臣分别站立在副阶,文武两班,列于殿前。文宗命中书、门下两省官先去观看,回来后,李训奏称恐非真甘露。文宗再次命左、右军中尉,枢密内臣仇士良、鱼弘志等宦官前去看个究竟。

    ①《旧唐书》卷一八四《王守澄传》。

    宦官走出以后,李训立即调兵遣将,部署诛杀宦官。此时,王?⒐?杏嗾倌嫉谋?≌?玖⒃诘し锩磐獯???钛荡?簦骸傲秸蚓?胧苴?迹蔽ㄍ醐军闻讯而入,邠宁兵却按兵未动。当仇士良等诸宦官来到左仗时,见韩约神色慌张,情态反常,心中产生了狐疑;又正巧刮来一阵风,吹动了帷幕,发现幕内执兵器者甚多。他们立时恍然大悟,察觉事变,遂仓皇出逃,门卫欲关闭门,已来不及了。

    仇士良等诸宦官跑回含元殿,急欲挟持文宗入内,李训立即指挥金吾兵护驾,并大呼:“卫乘舆者,人赐钱百千!”金吾兵应声而上。仇士良见情势危机,急忙决开殿后罘罳,抄近道入内。李训急忙攀住乘辇,死死抓住不放。仇士良与李训撕打时,跌倒在地,李训扑上去,将抽靴中刀刺杀时,仇士良却被宦官救起。这时,罗立言、李孝本率四百名兵士由东、西两阶上殿,与金吾兵会合,杀死宦官数十人。李训仍抓住文宗乘辇不放,一直拖到宣政门,被宦者郗志荣击倒在地,帝辇进入东上阁,宦者关闭了阁门。一场搏斗就此结束了。

    李训见事难以成功,遂脱下紫服,穿上从吏的绿衫,走马而出。他在道上扬言说:“我何罪而窜谪!”因此无人怀疑与阻拦他。在李训出逃的同时,仇士良指挥宦官率禁兵千余人,对在京师的公卿百官与吏卒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中书、门下两省及没有逃走的金吾士卒被杀死六百多人,“横尸流血,狼藉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宰相王涯、贾■、舒元舆也被逮捕下狱,遭严刑拷打,被逼自诬谋反,京师被搅得天翻地覆。

    李训出离京城后,投奔终南山僧人宗密。宗密与李训有旧交,欲给他剃发为僧,但众僧徒不同意,李训只得离开山寺,在奔往凤翔的途中,被盩屋镇遏使宗楚所擒获,械送京师。在押送到昆明池时,李训怕被送到神策军中受酷辱,说服了押送者,斩其首级送往神策军。

    太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将李训首级悬挂于兴安门外,李训弟仲景、再从弟户部员外郎元皋也同时遇害。李训、郑注的“宗娅宾客悉收逮,讯报苛惨”,幸赖中书令裴度“上疏申理,全活数十姓”①。

    事后,文宗颇悼念李训,屡次对宰相李石、郑覃称赞其才说:“训禀五常性,服人伦之教,不如公等,然天下奇才,公等弗及也。”从此,宦官气焰更加嚣张,文宗无以制服,“居常忽忽不怿,每游燕,虽倡乐杂沓,未尝欢,颜惨不展,往往瞋目独语,或裴回眺望,赋诗以见情”②。文宗抑郁成疾,于开成五年(840)离开人世。

    在甘露事变中,虽然唐文宗已明言“训不反”,但在宦官的胁迫下,仍不得不违心地下诏,宣告李训等人的所谓“谋逆”之罪,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直到唐昭宗天复年间(901—903年),昭宗大赦时,才“明(王)涯、(李)训之冤,追复爵位,官其后裔”①。尽管如此,以后旧史家编撰的新、旧唐书及《资治通鉴》等史书时仍给李训等人罗列了不少罪状,视他们为乱臣贼子、沾沾小人,这是很不公正的。后来有王鸣盛和岑仲勉等学者为其辩诬,指摘当时记载失实。

    在宦官当道、强藩割据的晚唐时期,李训居危不苟且偷安,佐助文宗锐①《新唐书》卷一七三《裴度传》。

    ②《新唐书》卷一七九《王涯传》。

    ①《新唐书》卷一七九《王涯传》。

    意求治,提出了内诛宦官、外削强藩的“太平之策”,表现了他的政治才干。在谋剪宦官的斗争中,虽然一度打击了宦官势力,加强了皇权,但他对晚唐的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的严重性还缺乏深刻的认识,故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致最后终于失败。

    第二节郑注郑注(?—835),绛州翼城(今属山西)人。出身寒微,本姓鱼,后冒姓郑氏,故时称鱼郑。他长得身材短小,双目下视,不能看远,但却“敏悟过人,博通典艺,棋弈医卜,尤臻于妙,人见之者,无不欢然”③。早年以行医为业,周游天下。

    元和十三年(818),郑注到了襄阳。时襄阳节度使李愬患有痿病,郑注使用偏方,为李愬“煮黄金,服一刀圭”,李愬服用后,十分见效,因而厚遇之,署其为节度衙推。后李愬移镇徐州,郑注也随同前往,又任以职事,凡军政之事,李愬都与他参决。他也很有才干,“与愬筹谋,未尝不中其意”。郑注因医术受到李愬的重用,故招致了一些人的非议,有人说他“专作威福”。时宦官王守澄为徐州监军,闻知此事后也怨恨郑注,便告诉李愬,欲除掉他。李愬回答说:“彼虽如此,实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不如旨,去未为晚。”李愬即令郑注拜见监军。起初,王守澄还有些勉强,可是一与郑注交谈后,见他“机辩纵衡”,尽中己意,于是马上把他请入内室,“促膝投分,恨相见之晚”。第二天,王守澄即对李愬说:“诚如公言,实奇士也。”从此,郑注经常出入王守澄门下,关系很融洽。李愬又署他为巡官,得以列于宾席之中。

    元和十五年,王守澄调任内职,郑注也随之到了京师。不久,王守澄与陈弘志等宦官弑宪宗,擅立李恒为帝,即穆宗。王守澄专枢密使之职,并将郑注引入禁中,“穆宗待之亦厚”。王守澄非常器重郑注,两人常常是“言必通夕”①。郑注依靠王守澄的权势,交结朝臣,“数年之后,达僚权臣,争湊其门”。后,他又在山东、京西诸军做幕僚,历任卫佐、评事、御史,又检校库部郎中,为昭义节度副使。

    文宗即位后,王守澄有翊戴之功,升为骠骑大将军,充右军中尉。太和五年(831),文宗与宰相宋申锡谋剪宦官,京兆尹王??苣毙孤陡?Wⅲ?爻我惨蚧裣ご四保?戳罹?舳孤??芨嫔晡?胝耐跄狈矗?虼耍?紊晡?槐幔?率刮淖谀背?鹿俚募苹?财撇?恕?

    太和七年(833)九月,侍御史李款见郑注依倚王守澄,“权势熏灼”,遂于阁内弹奏郑注罪行。守澄将郑注匿于右军,保护起来。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与守澄不和,厌恶郑注,左军将李弘楚与韦元素定计:诈称中尉有病,召郑注前来治病,乘机擒而杖杀。可是郑注来后,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韦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忘倦”。弘楚再三示意,元素皆不理睬,最后“以金帛厚遗注而遣之”。宰相王涯也扣压了李款的奏疏,任命郑注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①同年十二月,文宗患了风疾,口不能言。经王守澄引荐,郑注得以给文宗治病。文宗服了郑注调制的药剂,很见效,于是,郑注得到了文宗的宠幸。太和八年(834)九月,郑注总结了自己治病的经验,奏上《药方》一卷。文宗于浴堂门召见郑注,还咨询富国之术,郑注建议恢复榷茶政策。榷茶是一种征收茶税、管制茶叶生产、取得专利的措施,其方法是“以江湖百姓茶②本节材料依据新、旧唐书本传者,文中不再一一作注。

    ③《旧唐书》卷一八四《王守澄传》。

    ①《旧唐书》卷一八四《王守澄传》。

    ①《资治通鉴》卷二四四,文宗太和七年。

    园,官自造作,量给直分,命使者主之”。当时饮茶盛行,茶叶生产有很大的发展,郑注建议通过榷茶以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文宗采纳了他的建议,以宰相王涯兼榷茶使,并赐给郑注锦彩若干。

    太和九年(835)正月,郑注上言秦中有灾,应兴工役以禳灾。文宗喜欢诗文,曾读杜甫诗《哀江头》,其中有“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的诗句,知道天宝以前曲江沿岸有楼台行宫府署等,心里很羡慕。经郑注上言,即命左、右神策军差人疏浚曲江、昆明池,并修造了紫云楼、彩霞亭等。四月,文宗以郑注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郑注受任以后,遂举荐仓部员外郎李款代替自己原来的职务。虽然李款以前曾弹劾过郑注的罪过,但他不计较个人恩怨,认为“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①。

    李宗闵在任吏部侍郎时,曾通过驸马都尉沈■结托女学士宋若宪及知枢密使杨承和,由于二人的内助,遂进为宰相。这年六月,牛党成员京兆尹杨虞卿获罪,被投入御史台狱,李宗闵极力营救。文宗以李宗闵朋比为奸,遂贬为明州刺史,不久再贬为处州长史。七月,郑注揭发了李宗闵勾结沈■、宋若宪之事,内官杨承和、韦元素、沈■及若宪“姻党坐贬者十余人”,又贬李宗闵为潮州司户。②九月,郑注擢为工部尚书,充翰林学士。文宗亲自于九仙门召见,并当面赐以告身。从此,郑注得以充任近侍,深受文宗倚重。时文宗嫉恶宦官专权,欲尽诛宦竖,但此事又难与将相明言。郑注深知文宗的心意,并“屡见密计”,还引荐李训相助。文宗以为郑注、李训皆经王守澄所引荐,与他俩谋事不至于引起宦官的怀疑,遂推心置腹,担心事密告于郑注。于是他俩“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两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烜赫”,外人也只知郑注与李训“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③。

    郑注与李训密谋剪灭宦官,先是利用了宦官内部的派别及其矛盾,进行分化瓦解,然后分而治之,诛杀了大宦官韦元素、杨承和等,又设计酖杀了宦官头子王守澄。为了将宦官一网打尽,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凤翔地近京师,京兆三辅之一,是一个军事要镇。

    郑注赴镇前,曾与李训约定:到镇后即选拔数百名勇士,人人手持白梃,怀揣利斧,作为亲兵。李训与郑注约定,将于十一月二十七日,王守澄在浐水附近下葬时,由李训奏令宦官中尉以下都去浐水送葬,郑注即奏请以亲兵护丧,届时命亲兵以斧砍杀宦官,“使无遗类”①。但此事因李训私自改变了计划而未成。

    十一月二十一日,发生了“甘露之变”,在凤翔镇的郑注闻知李训已开始了行动,随即率五百名亲兵火速赶往京师援助。当郑注一行人马行至扶风县境时,听说李训已经失败,即返回凤翔。

    仇士良派人持密敕给凤翔监军张仲清,令杀死郑注及其羽翼。张仲清心里恐惧,不知所措。押衙李叔和为他献计,以召郑注议事为名,屏去其随从亲兵,然后一举杀死。郑注率其卫兵前来议事,李叔和把其卫兵留在外边,只容数人随从入内。郑注举杯饮茶之际,被李叔和抽刀杀死,其亲兵也全部①③《资治通鉴》卷二四五,文宗太和九年。

    ②《旧唐书》卷一七六《李宗闵传》。

    ①②《资治通鉴》卷二四五,文宗太和九年。

    被杀。接着郑注全家老幼被诛灭,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郑注幕僚也全部遇难,“死者千余人”。张仲清派军将郑注首级入献京师,枭于兴安门。②在宦官的胁迫下,文宗下诏给郑注冠以“谋逆”的罪名。

    郑注等人被杀后,宦官更是甚嚣尘上,唐文宗完全受宦官的掣肘,心情抑郁,“上或登临游幸,虽百戏列于前,未尝少悦,往往瞠目独语,左右不敢进问”。他无限伤感,题诗云:辇路生春草,上林花发时;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①郑注虽由宦官引进,但他与李训执政后,不是为虎作伥与宦官同流合污,而是佐助文宗锐意革除时弊,极力谋除宦官,以恢复皇权。清人尚宛甫说:“训、注虽谲进,然乱贼人人得诛;举世畏宦官,训、注独舍生诛之,使其谋成,则武、宣、懿三宗必无复废立之事。”②尽管郑注同李训一样,对晚唐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的政治形势缺乏深刻认识,但他们敢于同腐朽的宦官势力作斗争,举动是正义的、积极的。虽然他们失败了,但也无可厚非。清代学者王鸣盛说得好:“俾王叔文一不成,训、注再不成,以至不可救,而训、注固未可深责。”③①《唐语林》卷四。

    ②转引自《柳文指要》下卷二《永贞一瞥》。

    第四十三章高力士鱼朝恩仇士良第一节高力士家世与宦历高力士(684—762)本姓冯,名元一,潘州(今广东高州)人。曾祖冯盎为广、韶十八州总管,祖父冯智■为潘州刺史。父冯君衡因罪被“裂于冠冕,籍没其家”②。因此,他幼年时即与母失散。圣历(698—699)初,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将他阉了以后送入皇宫内。高力士从小聪慧,办事机敏,则天女皇很喜欢他,命他在左右侍奉。后因事触怒了武则天,被责打以后赶出宫去,由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改姓高。高延福原为武三思家奴,与武三思关系密切,高力士因此常出入武家。一年后高力士得以再次入宫,隶属司宫台。到了成年,他已长到六尺多高,体力强健,做事小心谨慎,善于传达诏令,擢授宫闱丞,掌管宫内门禁。

    唐中宗末年,韦武集团图谋不轨,临淄王李隆基暗中结交才勇之士,以匡救皇室。高力士善观时变,遂“倾心奉之,接以恩顾”。李隆基也十分需要宫内宦官作内援,便深相结交。从此,高力士的命运便和李隆基紧紧连在一起了。

    唐隆元年(710),李隆基发动羽林军平定了韦武之乱,恢复了睿宗帝位,因功被立为皇太子。他奏请高力士隶属内坊,在左右侍奉,并授以朝散大夫,内给事。高力士开始成为李隆基的一个亲信。

    高力士的政治地位渐渐提高了,他对皇太子李隆基更是忠心耿耿,殷勤备至,因而深受信用。在此期间,太平公主干预朝政,一再危害皇太子的地位。玄宗即位后,开元元年(713)七月,即与高力士等亲信粉碎了太平公主的阴谋政变,高力士因功擢授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这时,高力士已是三品将军,便负责传达诏命,开始介入政事。“宦官之盛自此始”①。介入政事开元元年十月,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姚崇奏请进用郎吏,他再三论奏,玄宗始终仰视殿廷,置之不理,姚崇有些害怕,匆忙离开殿廷。高力士见此情景,以为玄宗处事不当,罢朝后,即上谏说:“陛下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玄宗向他解释说,大事可以奏闻,进用郎吏之事则宰相完全可自行裁决,不必奏闻。事后,高力士去省中向宰相传达诏命时,便将玄宗的话对姚崇说了一遍,姚崇既消除了疑虑,又钦佩玄宗“识君人之体”①。

    高力士自幼与母麦氏失散,他贵显后,岭南节度使探听到麦氏的下落,于是将麦氏从泷州迎接到长安。玄宗封麦氏为越国夫人,追赠力士亡父为广州大都督。

    ①本节材料依据新、旧唐书本传者,文中不再作注。

    ②见《高公(力士)神道碑》,《考古与文物》1983年第2期。

    ①《资治通鉴》卷二一○,玄宗开元元年。

    ①《资治通鉴》卷二一○,玄宗开元元年。

    开元十四年(726),宇文融、李林甫等人弹劾中书令张说,说他引术士占卜及贪赃受贿,玄宗敕宰相源乾曜等人审讯。两天之后,玄宗派高力士去看望张说。高力士同情张说,回奏说:“说坐于草上,于瓦器中食,蓬首垢面,自罚忧俱之甚。”高力士发现玄宗有怜悯之意后,马上奏说:“说曾为侍读,又于国有功。”②由是玄宗赦免了张说。

    开元十七年(729),高力士随玄宗谒拜桥陵和昭陵。他在太宗昭陵寝宫发现一个小梳妆箱,内有一个柞木梳,一个黑角篦和一把草根刷子,慨叹说:“先帝首建义旗,新正皇极十有余载,方致升平,随身服用,惟留此物,将欲传示子孙,永存节俭。”即把此事上奏了玄宗,玄宗来到寝宫,询问太宗遗物,力士立即跪下献上,玄宗接过遗物,肃然起敬,说:“夜光之珍,垂棘之璧,将以喻此,曾何足言!”③扩张宦官势力玄宗时宦官势力日渐扩张。高力士、杨思勖皆为三品将军,门施棨戟。

    杨思勖屡次率兵出外征战,高力士则居内侍卫,尤为贵幸。但身为开府仪同三司、内外闲厩监牧都使的王毛仲因养马有功,倍受恩宠,常凌辱宦官,高力士等宦官嫉妒他受宠,但又不敢明说。开元十八年(730),王毛仲欲求做兵部尚书,玄宗不太满意。后王毛仲妻生子,玄宗派高力士去赠送金帛,并授新婴儿为五品官。高力士回来后,绘声绘色地说王毛仲对授他婴儿五品官颇有怨言,以激怒玄宗;又进而奏说:“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①恰在这时,玄宗又听说王毛仲派人去太原索取甲仗,于是,即疑他作乱,遂于翌年正月将王毛仲贬为瀼州别驾,并诏令于途中缢死,其四子皆贬为远州参军,受株连者数十人。

    除掉了王毛仲一派势力之后,宦官势力遂进一步扩大。唐玄宗对高力士特别宠信,竟说:“力士上直,吾寝则安。”因此,高力士常留在殿侧簾帷中休息,很少回私第。百官的奏表,皆先呈送高力士,然后再上奏,有些小事则他自行处理。金吾大将军程伯献、少府监冯绍正与高力士结拜为兄弟。瀛州吕玄晤之女有国姝之姿,高力士娶为妻子。玄晤被擢为少卿,其子弟也皆任王傅之职。

    这时,权势炙手可热的高力士已成为风云人物,朝臣“若附会者,想望风采,以冀吹嘘,竭肝胆者多矣”。诸如宇文融、李林甫、王鉷、杨国忠、安禄山、高仙芝等,皆“因之而取将相高位,其余职不可胜纪”。唐宗室成员也都怕他三分,太子与他称兄道弟,诸王、公主称为“阿翁”;至于驸马之辈,皆称他为“爷”。

    高力士地位的尊宠,使宦官在政治上也空前活跃起来,如黎敬仁、牛仙童、王承恩、边令诚等十几个宦官,并为内供奉,有的任监军使、功德使、市鸟兽使,出使回来后,一个个成为爆发户,“所裒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占者什六”,他们的宠遇几乎与高力士相等,“然悉藉力士左右轻重乃能然”。

    ②《旧唐书》卷九七《张说传》。

    ③《高力士外传》。

    ①《新唐书》卷一二一《王毛仲传》。

    干预朝政高力士虽然权大势盛,但对皇帝依然是小心谨慎,他自称:“供扫洒之余,遂蒙侍从之顾,扶戴明皇,逼畏艰难,大固不敢不密,小亦不敢不诚,事必记心,言无漏口,日慎一日,将二十年。”①故有的史书称他“性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②。这种为人处事作风,不仅与当时的政治形势有关,也是由他的品行所决定的。高力士干预朝政,在不少事情上并不附会权臣奸相。有的事还很有见地。开元二十六年(738),太子李瑛及其两个兄弟受武惠妃和李林甫陷害,被废并赐死。玄宗以忠王李玙年长,且仁孝恭谨,欲立他为太子,但奸相李林甫却比附武惠妃,极力主张立惠妃所生寿王李瑁为太子,由此玄宗犹豫长达一年之久。又因三子一同诛死,心中闷闷不乐,寝食不安。高力士见此情景,便问其究竟。当他揣知玄宗的心病时便说:“大家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谁敢复争!”③在高力士的赞助下,玄宗遂决意立忠王李玙为太子。自开元末年,唐玄宗日渐怠于政事。杨贵妃入宫后,他更是沉湎于声色之中,久居深宫,十几年不外出巡幸。宰相李林甫探知其意,遂与牛仙客谋划,增加京畿近道粟赋,又采用和籴之法,以充实关中。不几年,京畿蓄积殷富,这更助长了玄宗退隐想法。一天,玄宗于大同殿思神念道,左右无人,便悄悄地对高力士说:“朕自住关内向欲十年,俗阜人安,中外无事,高止黄屋,吐故纳新,军国之谋,委以林甫,卿谓如何?”高力士感到玄宗受李林甫迷惑很深,便极口规谏玄宗:“林甫用变造之谋,仙客建和籴之策,足堪救弊,未可长行。恐变正仓尽即义仓尽,正义俱尽,国无旬月之蓄,人怀饥馑之忧,和籴不停,即四方之利不出公门,天下之人尽无私蓄。弃本逐末,其远乎哉?”他还进一步指出:“军国之柄,未可假人,威权之声,振于中外,得失之议,谁敢兴言?伏惟陛下图之。”玄宗听后一时感到十分不快,但还是觉得高力士言之有理,接着就改变了态度,说:“朕与卿休戚共同,何须忧虑。”并命左右马上置酒为乐。①天宝十三载(754)六月,剑南留后李宓进攻南诏,丧师二十多万,杨国忠隐匿不报,玄宗被蒙在鼓里。一天,玄宗却对高力士说:“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高力士立即提醒他说:“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高力士对时局的看法给昏头昏脑的玄宗敲了一下警钟,引起了警觉,当即表示:“卿勿言,朕徐思之。”②高力士的谔谔之言并未能使玄宗改过,依然宠信宰相和边将。这年秋天,大雨连下六十多天,玄宗以为是上天对他的谴告,私下对高力士说:“自天宝十年之后,朕数有疑,果致天灾,以殃万姓,虽韦(见素)、陈(希烈)改辙,杨(国忠)、李(林甫)殊途,终未通朕怀。卿总无言,何以为意?”①《为高力士祭父文》,《文苑英华》卷九九○。

    ②《资治通鉴》卷二一六,玄宗天宝七载。

    ③《资治通鉴》卷二一四,玄宗开元二十六年。

    ①《高力士外传》,《资治通鉴》卷二一五玄宗天宝三载略同。

    ②《资治通鉴》卷二一七,玄宗天宝十三载。

    力士即回奏说:“开元二十年以前,宰臣授职,不敢失坠;边将承恩,更相戮力。自陛下威权假于宰相,法令不行,灾省备于岁时,阴阳失度,纵为轸虑,难以获安,臣不敢言,良有以也。”再次批评了玄宗不理朝政,宠信奸相的错误做法。①唐玄宗晚年的腐朽统治,终于酿成了安史之乱,致使他逃往成都避难。

    当他闻知太子李亨于灵武即位时,似乎很得意,对高力士说:“我儿嗣位,应天顺人,改元至德,孝乎惟孝。卿之与朕,亦有何忧?”高力士听后,说:“陛下躬亲庶务,子有黔黎四十余年,天下无事。一朝两京失守,万姓流亡,西蜀、朔方,皆为警跸之地;河南、汉北,尽为征战之场。天下之臣,莫不增痛。陛下谓臣曰:‘卿之与朕,复何忧哉!’臣未敢奉诏。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死辱之义,职臣之由。臣不孝不忠,尚存余喘。亲蒙晓谕,战惧伏深。”高力士指明了局势的严峻,委婉地批评了玄宗的盲目乐观思想。权势显赫玄宗屡次为高力士加官晋爵,先加授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进封渤海郡公。天宝七载(748),又加授骠骑大将军。后又进封齐国公。高力士资产殷富,不是一般王侯所能比拟的。他信奉佛道,自费于长安来庭坊修造宝寿佛寺,于兴宁坊又造了华封道士观,其“宝殿珍台,侔于国力”。当宝寿寺的大钟造成之日,力士举行了斋庆,满朝文武都闻讯来到,“凡击钟者,一击百千;有规其意者,击至二十杵,少尚十杵”。高力士从中牟取暴利,以肥私囊。他还在京城西拦截沣水,设置了水动石碾,有五个轮子同时转动,每天可碾麦三百斛,收益颇大。

    高力士权势灼灼,有时也排斥异己,或因私愤而杜塞贤路。天宝初年,李白受诏供奉翰林院,作《清平乐词》三首奉献玄宗,其中有一首写道:“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词意婉丽清新,杨贵妃特别喜欢吟唱。一次李白醉卧殿上,使高力士为他脱靴,身份高贵的力士深感蒙受耻辱。一天,高力士见杨贵妃吟唱李白写的词,就趁机播弄是非,诬称李白以赵飞燕影射她,是有意污辱她。杨贵妃信以为真,遂怨恨李白。以致玄宗“尝三欲命李白官,卒为宫中所捍而止”。①使李白抑郁不得志而抱恨终生。

    华州人吴筠,通经史,又善于文辞,但却未能考中进士。他性情高雅骾直,不随波逐流,入道士籍,拜嵩山潘师正为师。玄宗闻其名,召至京师,使待诏翰林院。吴筠常以名教世务、微言大意讽劝玄宗,受到了重视。群僧见他受玄宗宠遇,非常嫉妒。高力士平素也事奉佛教,遂与众僧一起在玄宗面前说他的坏话。在高力士等人的排斥下,吴筠不得不离开了翰林院。②至德二载(757),唐肃宗收复两京,高力士随同玄宗回到长安,住在兴庆宫。因有扈从之功,加封力士为开府仪同三司,并赐实封五百户。

    晚年遭遇①《高力士外传》。

    ①《杨太真外传》。

    ②《新唐书》卷一九六《吴筠传》。

    上元元年(760)六月,以拥戴肃宗有功的大宦官李辅国乘肃宗父子之间的矛盾,诬奏玄宗与高力士“日与外人交通”,强行把玄宗迁往西内。玄宗迁入西内之后,高力士及旧宫人皆不得留在左右。①依附于唐玄宗的高力士,也随之失势了。十几天后,高力士因患疟疾在功臣阁下避疟。接着又以“潜通逆党,曲附凶徒”的罪名,被流放到巫州(今湖南黔阳西南)。至巫州时,随从不过十几人,所余衣粮,仅够数月之用。②翌年,第五琦也谪至夷州,与高力士萍水相逢,两人饮酒叙谈。高力士回顾往事,无限伤感,即席赋诗曰:“烟薰眼落膜,瘴染面朱虞。”之后,对左右说:“宰相犹如此,余何以堪!”左右听了,无不涕泗交流。③宝应元年(762年)四月,玄宗和肃宗相继去世。李豫即位是为代宗,改元大赦天下。流放于巫州的高力士遇赦回京。六月,他得到玄宗去世的噩耗,“号天叩地,悲不自胜”,每一号恸,数回气绝。七月,到朗州(今湖南常德)时由于哀毁过度,哽咽成疾。他对左右说:“吾年已七十九,可谓寿矣。官至开府仪,可谓贵矣。既贵且寿,死何恨焉。所恨者二圣升遐,攀号不逮;孤魂旅榇,飘泊何依?”八月十八日在朗州开元寺的西院去世。①代宗以高力士为前朝耆旧,保护先帝有功,遂诏令恢复他过去的官爵,并赠扬州大都督,许配葬玄宗的泰陵。

    ①《资治通鉴》卷二二一,肃宗上元元年。

    ②③《高力士外传》。

    ①《高力士外传》。

    第二节鱼朝恩②攫取军权鱼朝恩,沪州泸川(今属四川)人。家世不详。天宝末年进入内侍省,起初为品官,后于黄门供职。他狡黠聪慧,又通达文字与筹算。至德初年,在李光进的军中任监军。唐肃宗收复两京,任三宫检责使,并以左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从此,成为宦官中的显赫人物。

    乾元元年(758),唐九节度使将安庆绪围于相州。唐肃宗不置元帅,而以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实际上成了九节度使的统帅。时史思明从范阳率军南下救安庆绪,攻下魏州后按兵不动,以待时机。李光弼请进击魏州,以阻止史思明救援,但遭鱼朝恩反对而止。鱼朝恩既无军事才干,又刚愎自用,不能协调诸军统一行动,各军都是独立作战,致使交战失利,六十万官军顷刻土崩瓦解,整个军事形势急转直下,官军由攻势转为守势。为了加强东都的防守,唐肃宗诏命郭子仪留守东都,任他为东都畿、山南东道、河南诸道行营元帅。鱼朝恩妒嫉郭子仪军功,把相州之败归咎于郭子仪。肃宗听信了他的谗言,不久把郭子仪调到京师,解除了他的职务。上元元年(760),鱼朝恩仍任观军容使,驻守陕州(今河南三门峡西)。这时,史思明已攻占了洛阳,并与李光弼军对峙于河阳。有人建议说:郭子仪有军事才干,又有社稷大功,今余孽未除,不应置之散地而不用。肃宗即以郭子仪为诸道兵马都统,命他率英武、威远等禁军及河西、河东诸镇之师以攻取邠宁、朔方,最后直捣叛军巢穴范阳。诏令下达十几天之后,“复为朝恩所间,事竟不行”①。

    上元二年(761)二月,有人传言,说洛中将士皆幽州、朔方人,思乡心切,兵无战心。鱼朝恩却信以为真,屡次上言肃宗,请命李光弼率军攻取洛阳。李光弼熟悉敌情,认为“贼锋尚锐,未可轻进”,但迫于肃宗的催逼,只得出战。结果邙山之战,官军大败,河阳、怀州失守,鱼朝恩也狼狈逃回陕州。②宝应元年(762),唐代宗以雍王李适为天下兵马元帅,会集诸道节度使及回纥兵十余万于陕州,以进讨史思明。并欲以郭子仪为副元帅,结果又遭鱼朝恩等人“沮之而止”。由于鱼朝恩多次从中作梗,致使杰出的军事家郭子仪久久得不到重用,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官军于横水大破叛军,接连收复洛阳、汴州等地。时鱼朝恩与郭英义殿后,因“不能戢军”,官军与回纥兵大肆抢掠,东都大乱,还“延及郑、汝(州),闾井至无烟”③。平定洛阳后,加授鱼朝恩为开府仪同三司,封凤翔郡公。

    广德元年(763)十月,吐蕃军进犯泾州,不久逼近京师,唐代宗逃往陕州。当时禁军离散,仓猝之际,一时难以召集,鱼朝恩率驻陕州军及神策军奉迎,军威方振。因此,代宗对鱼朝恩倍加宠信,任他为天下观军容、处置、宣慰使,专典神策军,时常出入禁中,权宠无比。

    ②本节材料依据新、旧唐书本传者,文中不再一一作注。

    ①《旧唐书》卷一二○《郭子仪传》。

    ②《资治通鉴》卷二二二,肃宗上元二年。

    ③《新唐书》卷二二五上《史思明附朝义传》。

    永泰元年(765年),吐蕃军进犯奉天,唐代宗下制要亲征。鱼朝恩则请大索城中,搜刮士民私马以充军用,命城中男子皆穿皂服,团结为民,城门每边只开一门。给果“士民大骇,逾垣凿窦而逃者甚众”。朝恩欲奉代宗幸河中府,以避吐蕃,又担心大臣议论不一。一天百官上朝,立班已久,J门未开,朝恩与禁军十余人,持刀突出,宣言:“吐蕃数犯郊畿,车驾欲幸河中,何如?”公卿一时惊愕,不知如何是好,唯刘给事出班大声质问说:“敕使反邪!今屯军如云,不戮力扜寇,而遽欲胁天子弃宗庙社稷而去,非反而何!”朝恩惊惧沮丧而退,“事遂寝”。①自上次代宗出逃到陕州,鱼朝恩调动驻陕州之师与神策军奉迎,及回京之后,他把原驻陕州之师统归属禁军,由自己指挥。这次吐蕃再次迸犯京畿,朝恩率神策军扈从,屯居苑中。至此,禁军分为左、右厢,位居北门六军之上,军势更盛。

    恃宠骄纵大历元年(766年),唐代宗于国子监举行释典仪式,宰相帅常参官听讲。鱼朝恩也帅六军诸将前往听讲,子弟皆穿朱紫之服为诸生。朝恩不学无术,但也装模作样地学经讲文,执笔辨章句,还恬不知耻地“遽自谓才兼文武,人莫与之抗”①。

    就在这一年,代宗以开府仪同三司、右监门卫大将军、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神策兵马使、上柱国、冯翊郡开国公鱼朝恩加内寺监,判国子监事,充鸿胪礼宾等使,进封郑国公。②诏令下达以后,中书舍人常衮上表反对,代宗置之不理,却命宰相以下官员送朝恩就职。鱼朝恩赴国子监视事时,京兆府供食,教坊赐乐。大臣群官二百余人,皆以本官备章服充附学生,排在监内廓庑下,赐钱万贯,放贷取息以供秩饭。鱼朝恩骄恣,“求取无厌,凡有奏请,以必充为度,幸臣未有其比”。

    凡诏令群臣商讨国家大事时,鱼朝恩自恃贵宠,常以虚诞之辞挫辱位在其上的朝臣,宰相元载虽然善于辩说也拱默不语,唯有礼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敢于反复诘难,未曾屈服,朝恩心中不乐,欲伺机黜退他两人。朝恩图谋更替执政者,借以威慑朝廷。他把百官召集到都堂,威逼宰相说:“宰相者,和元气,辑群生,今水旱不时,屯军数十万,馈运困竭,天子坐不安席,宰相何以辅之?不退避贤路,默默尚何赖乎?”宰臣个个低首不语,满座文武大臣莫不大惊失色。这时,相里造离开座位,质问鱼朝恩说:“阴阳不和,五谷踊贵,皆军容事,宰相何与哉!”又说:“今京师无事,六军可相维镇,又屯十万,馈粮所以不足,百司无稍食,军容为之,宰相行文书而已,何所归罪?”鱼朝恩被他抢白一通,无言以对,又羞又恼,拂衣而去,并扬言:“南衙朋党,且害我。”

    大历二年(767),鱼朝恩献出通化门外所赐庄宅修造章敬寺,以为章敬太后求福。章敬寺修得穷极壮丽,城中的木材不够用,乃拆毁曲江亭馆、华清宫观楼、百司行廨以及将相没官的住宅,用其木材,“土木之役,仅逾万①《资治通鉴》卷二二三,代宗永泰元年。

    ①《资治通鉴》卷二二四,代宗大历元年。

    ②《旧唐书》卷十一《代宗纪》。

    亿”。

    鱼朝恩还在宦官中网罗亲信,为所欲为。刘希暹雄健善射,仰朝恩鼻息行事,遂以太仆卿封交河郡王。兵马使王驾鹤为人谨厚,亦封徐国公。他们劝朝恩于北军私设监狱,唆使坊市恶少年诬告城内富人大户违法,然后捕入狱中,残酷拷问,敲榨勒索,逼迫他们将私产没入军中。市民深受其害,号为“入地牢”。他们肆无忌惮,目无国法,却无人敢于过问。

    鱼朝恩飞扬跋扈,威慑朝廷,甚至连公卿也不敢仰视。一旦宰臣决定了政事,假如他没参与,则大发雷霆,说什么“天下事岂不由我乎?”他的养子令徽,年仅十四岁,就开始在内殿供职,代宗特赐绿服。一天,黄门在殿前列队,有一个位在其上的黄门不慎碰了他一下,令徽马上跑回向朝恩告状,声称班次居下,受人欺负。朝恩听后怒气冲冲,即上奏代宗说:“臣幼男令徽位处众僚之下,愿陛下特赐金章以超其等。”还未等代宗许可,即令人捧来了紫服,令徽穿上后谢恩,代宗心里很不满意,但还是强笑着说:“卿儿着章服大宜称也。”①不久,还把碰撞了令徽的黄门贬到岭南。

    骄横致祸鱼朝恩骄横不可一世的态度,使得唐代宗难以容忍。诸宰臣多次受到凌辱,也恨之入骨。这终于促成了代宗和朝臣协力除掉鱼朝恩这一祸害。大历五年(770),宰相元载首先密奏请除掉鱼朝恩,在得到代宗的许可之后,即以重金贿赂鱼朝恩亲信将领周皓和皇甫温两人,暗中深相交结,以随时掌握鱼朝恩的活动情况。

    接着,元载将凤翔尹李抱玉调任山南西道节度,以皇甫温代理凤翔节度,以示宠信。不久,元载又建议析凤翔镇的扶风、天兴二郡隶属神策军,“朝恩利其土地,自封殖,不知为虞也”。而元载把皇甫温暂留京师,与周皓约定诛杀鱼朝恩。元载一切准备就绪后,即把谋杀朝恩之事密奏代宗,代宗说:“善图之,勿反受祸!”

    三月寒食节这天,禁中举行宴会,元载坐守中书省,以备非常之事。宴会结束后,鱼朝恩将要回营,代宗诏令他留下议事。他身体肥胖,常乘小车出入宫省。代宗在宫内听到车声,正襟端坐以待。鱼朝恩一到,代宗当即责备他图谋不轨,他自我辩解,态度仍狂悖傲慢,不知死将临头。这时周皓与左右一拥而上,当即擒获了他,遂缢杀而死,时年四十九岁。由于宫闱事秘,鱼朝恩之死,外人一无所知。代宗隐而不宣,下诏罢免了他的观军容使等职,只保留了内侍监一职,增实封六百户。后诈称鱼朝恩“既奉诏,乃投缢”,将尸体归还其家,并赐钱六百万以作丧葬费用。

    在处死鱼朝恩之后,代宗怕此事会引起禁军的骚乱,将原来他的亲信刘希暹、王驾鹤并擢为御史中丞,以安慰北军之心,并赦免京畿囚犯,全部释放鱼朝恩党羽,并宣称:“北军将士,皆朕爪牙,并宜仍旧,朕今亲御禁旅,勿有忧惧。”众心稍安,唯刘希暹过去罪恶满盈,常常自疑不安,又出言不逊,遂赐死。

    ①《杜阳杂编》卷上。

    第三节仇士良①恃宠作威福仇士良(781—843)字巨美,循州兴宁(今属广东)人。出身世代宦官之家。曾祖父官至正议大夫,内给事,赐绯鱼袋。祖父为朝议大夫,内常侍,赐紫金鱼袋。到了父辈,家道中衰,后因仇士良贵显,才追赠特进、左监门卫将军。②唐顺宗时,仇士良进入太子宫做宦者。后授掖庭局宫教博士,赐绯鱼袋。元和初年,以旧恩新宠,加宣徽供奉官,赐紫金鱼袋。而他更是“检身极敬,奉辇施劳,励自牧于谦,表无私于应对”。因而又很快转朝散大夫,内侍省内给事,依然兼任宣徽供奉官。③不久,又迁任内常侍。

    仇士良因恃唐宪宗的恩宠,开始作威作福。元和五年(810)正月,他奉命出使,夜间到了敷水驿(今陕西华阴境内)。东台御史元稹回京师,先至驿站,已占据了上厅,仇士良蛮横无理,踢开厅门,破口大骂,并以马鞭击伤元稹面部。元稹上奏朝廷后,宪宗不听大臣规谏,不分曲直,反将元稹贬为江陵士曹参军。

    自元和十年(815)至宝历二年(826),仇士良以太中大夫、内侍省年常侍的身份先后出任平卢监军使、淮西行营宣慰使、凤翔监军使,又曾任右监门卫将军、充内外五坊使等职。他飞扬跋扈,“秋按鹰内畿,所至邀吏供饷,暴甚寇盗”。

    宝历二年,仇士良由凤翔监军使再次入为宣徽供奉官。十二月,宦官苏佐明弑唐敬宗,并与刘克明矫称上旨,“以绛王悟权勾当国事”,并欲黜陟内侍执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等宦官迎立江王李涵为帝,是为文宗,并杀刘克明等,绛王也为乱兵所杀。仇士良虽然也参加了这次宫廷政变,有翊戴文宗之功,但却受王守澄的压抑,数年不能升迁,并出为鄂岳监军使。①仇士良受王守澄的压抑,在政治上不得志,虽于太和元年(827)再次入为宣徽供奉官,转内坊,典内侍省,但仍是“秩清事简,优逸自娱”,直至太和六年(832)才真拜内侍,知省事②,由此,他才成为宦官中的头面人物。得势于甘露之变唐文宗倚信李训、郑注,欲谋剪宦官,因仇士良与王守澄有隙,遂于太和九年(835)五月擢任他为左神策中尉、兼左街功德使,以分守澄的权势。文宗君臣所采取的分化瓦解的策略,曾成功地剪除了王守澄等大宦官,但同时却也把仇士良推上了政治舞台,使他掌握了禁军大权,他同王守澄一样,一旦得志,也十分猖狂。

    十一月二十一日,发生了甘露之变。当仇士良等宦官奉命去左金吾仗下观察甘露时,察觉了事变,立即仓皇返回含元殿,欲挟制文宗入内宫。仇士①本节材料依据新、旧唐书本传者,文中不再一一注出。

    ②③《仇士良神道碑》,载《文苑英华》卷九三二《碑》。

    ①②《仇士良神道碑》;《资治通鉴》卷二四五,文宗太和九年。

    良在与李训搏斗时跌倒在地,李训拔刀欲刺时,士良被其他宦官救起,最后终于挟持文宗入宫。

    接着,仇士良命左、右神策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各率五百名禁兵,杀气腾腾地冲出阁门,逢人便杀,两省及金吾吏卒六百余人及未能逃脱者都被杀死。仇士良还分兵关闭诸宫门,搜索各司官吏,死亡又千余人,“横尸流血,狼藉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①。整个皇宫被搅得天翻地覆,长安城街坊也遭受了一场血腥洗劫。

    二十三日,百官早朝,直至日出,才开大明宫右侧福建门。禁兵仍手执兵器,个个如凶神一般。受仇士良胁迫,文宗违心地宣称宰相李训、王涯等“谋反”,左仆射、参决机务的令狐楚起草制书时,叙王涯等“反事浮泛”,引起了仇士良的不满,“由是不得为相”。当时,“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上不豫知”②。仇士良气焰嚣张,“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③。事情平息后,宦官都成为有功之臣,仇士良加官特进、右骁卫大将军,其他宦官如鱼弘志也擢任上将军等职。

    当时,经过宦官的滥杀之后,京师死者狼藉,宰相王涯等皆暴尸街头,无人敢于收殓,后经令狐楚建议,文宗才命京兆尹薛元赏收葬王涯等十一人,各赐袭衣。仇士良对他们恨之入骨,暗中使人掘其坟墓,将尸骨投之于渭水,以解心头之恨。④仇士良滥杀公卿大臣的暴行招致了昭义镇藩帅刘从谏的强烈不满,他四次遣使者上表,请说明王涯等人的所谓罪行,并暴扬仇士良的罪恶。士良等宦官有些害怕,其嚣张气焰也略有收敛。因此,宰相李石、郑覃方能“粗秉朝政”,文宗似也倚之以自强。①挟天子擅朝政甘露事变后,宦官骄横,人情惶恐不安。宰相李石为人忠正,常面折仇士良,故纲纪还能粗略维持。士良非常忌恨他。开成三年(838)正月,一天李石早朝,士良在途中埋伏凶手,欲暗中行刺。当李石坐骑行至半道,被凶手射伤,随从惊散,马因受惊奔回私第。李石伏在马上跑到坊门时,再次遭凶手袭击,砍断了马尾,而李石却幸免于难。事后,李石考虑到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证,屡次称病请求辞去相位;文宗明知其故,对仇士良又无可奈何,只得同意李石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②自李石出镇荆南后,仇士良更是肆无忌惮,唐文宗完全受制于宦官。一次上朝后,文宗退居思政殿,对当直学士周摨自叹处境不如周赧王、汉献帝,并说:“赧、献受制强臣,今朕受制家奴,自以不及远矣!”他无限伤感,不禁凄然泪下,遂抑郁成疾,从此不复上朝。

    开成五年(840)正月,文宗暴疾,宰相李珏、知枢密使刘弘逸奉密旨,以皇太子成美(陈王)监国。仇士良与鱼弘志矫诏于十六王宅迎立皇太弟颍①②③《资治通鉴》卷二四五,文宗太和九年。

    ①《旧唐书》卷一六一《刘从谏传》。

    ②《资治通鉴》卷二四六,文宗开成三年。

    王李炎,是为武宗。①文宗病故后,仇士良犹追怨文宗不已,凡文宗生前亲幸者,诛贬相继。

    文宗生前宠幸杨贤妃,曾请立亲生子安王李溶为皇太子,仇士良为了炫耀自己翊戴武宗之功,揭发此事,并劝说武宗赐杨贤妃、安王李溶与陈王成美死。不久,宰相李珏被罢免职务,枢密使刘弘逸等被诛。仇士良因功迁任骠骑大将军,封楚国公,实封户三百。又封开府仪同三司、右卫上将军兼内谒者监。仇士良虽名为阉宦,却有妻室子女。他的妻子是安定胡氏,乃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胡承恩之女,并生子五人②。开成五年十月,遂以开府仪的名义请荫其子为千牛,正直不阿的给事中李忠敏批驳说:“开府阶诚宜荫子,谒者监何由有儿?”一时弄得仇士良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不久,将李忠敏出为婺州刺史。③罪有应得唐武宗即位后,对仇士良又屡有加官晋爵。会昌元年(841)二月,赐予他纪功碑,并诏令右仆射李程为他撰写碑文;八月,加授观军容使。但是武宗并不甘心于受宦竖所掣肘,“虽士良有援立功,内实嫌之,阳示尊宠”。他倚信宰相李德裕,君臣和衷共济,朝廷一时颇有振兴之势,宦官的权势受到抑制,这使得曾不可一世的宦官头子仇士良感到恐惧不安。会昌二年(842)四月,武宗将受尊号,登丹凤楼宣布赦令。仇士良扬言“宰相作赦书,减禁军缣粮刍菽”,他还怂恿禁军兵士说:“审有是,楼前可争。”企图唆使禁军乘机作乱。李德裕明察善断,将此事奏知武宗,揭露仇士良的阴谋。武宗立即命使者告谕神策军说:“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尔渠敢是?”神策军士乃不敢轻举妄动。仇士良的阴谋破了产,“惶惑不自安”。

    仇士良完全察觉了武宗对自己外示尊宠,内实忌恶,他有点黔驴技穷了。会昌三年(843)四月,遂以老病为由请改任散职,武宗同意他的请求,诏令他以左卫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①到了六月,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的身份致仕。当宦官送他回私第时,他仍是贼心不死,向宦官面授机宜说:“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②他向诸宦官传授自己的经验,企图借以达到长期专擅朝政的目的。

    仇士良回家不几天,即故世。诏赠扬州大都督。翌年六月,有宦官在他私第发现了私藏兵器数千件,再加上他过去的罪行,武宗颁下诏书,追削仇士良先授官爵及赠官,并将其家财产籍没入官。③至此,罪恶多端的仇士良得到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①《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

    ②《仇士良神道碑》。

    ③《资治通鉴》卷二四六,文宗开成五年。

    ①②《资治通鉴》卷二四七,武宗会昌三年。

    ③《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

    第四十四章李德裕牛僧孺第一节李德裕①高门弟子,门荫入仕李德裕(787—850)字文饶,赵郡(治今河北赵县)人。出身于山东世家大族,其宗族“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者六朝”。祖父李栖筠,德宗朝官至御史大夫。父吉甫,宪宗朝两任宰相,极力赞助宪宗削藩,封赵国公,赠官司空,谥曰忠懿。

    李德裕从小就胸怀大志,苦心攻读经史,尤其精通《汉书》和《左氏春秋》。他聪敏过人,很受宪宗喜爱。一次宰相武元衡问他在家喜欢读什么书,他却缄默不言。李吉甫知道此事后,责问他为何不回答,他却振振有词地说:“武公身为宰相,不问理国家调阴阳,而问所嗜书,其言不当,所以不应。”②大家听到此事后,无不称奇。

    李德裕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却不乐意参加科举考试。父亲劝勉他应试,他却说:“好骡马不入行。”①似不屑与士子同流。后来遂以门荫入仕,补官校书郎。当时因父任宰辅,为了避嫌,他不在台省任职,几次被辟为诸府幕僚。元和十一年(8),张弘靖罢相出镇太原,辟李德裕为掌书记。三年之后,李德裕又随张弘靖入朝,任监察御史。

    元和十五年(820),穆宗即位后,李德裕被召入翰林院充学士,朝廷的诏制典册,大多出自他的手笔。在思政殿召对时,被赐以金紫之服,不久改任屯田员外郎。

    唐穆宗不持政道,亲戚多所请托,干涉朝政。长庆元年(821)正月,李德裕上疏说:过去规定,驸马不与朝廷要官相来往,玄宗开元年间禁止尤严。近日驸马常至宰相与要官私第,有时泄露机密,交结内外,这是很大的弊病。“伏乞宣示宰臣,其驸马诸亲,今后公事即于中书见宰相,请不令诣私第。”李德裕的上疏切中时弊,得到了穆宗的赞同。不久,李德裕转任考功郎中、知制诰。翌年二月,转中书舍人,依然兼任学士。

    当时,钱徽知贡举,中书舍人李宗闵私自以女婿苏巢相请托,西川节度使段文昌告发选举不公。穆宗向诸学士询问有关情况,李德裕等人回答说:“诚如文昌言。”于是穆宗下令复试,贬钱徽为江州刺史,李宗闵也由此被贬为剑州刺史。早在元和初年对策时,牛僧孺与李宗闵抨击时政,已与李德裕父子结下私怨,至此,结怨愈深,“更相倾轧,垂四十年”②。这时李德裕已很有名气,与牛僧孺都有入相的希望。但宰相李逢吉不喜李德裕,长庆二年(822)九月,将李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并引荐牛僧孺做了宰相。

    历任牧守,政绩卓著①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新、旧唐书本传者,文中不再一一作注。

    ②《唐语林》卷三。

    ①《北梦琐言》卷六。

    ②《资治通鉴》卷二四一,穆宗长庆二年。

    浙西观察使驻润州(今江苏镇江)。李德裕赴任时,正值润州镇将王国清兵乱之后。前任观察使窦易直竭尽府库,把财物分赏给将士,致使军士渐渐骄横,府库财用拮据,境遇十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李德裕躬身俭约,尽量减少开支,把节余的财物“尽以赡军,虽施与不丰,将卒无怨”。他竭力求治,尽心革除对人民有害的陈规陋习。当时,江南崇尚巫祝,迷信鬼神,若有父母、兄弟一人得了疫病,全家都弃而不顾。李德裕选择一些德望高的长老,用儒家的伦理道德加以教化,然后再让他们回去说服民众,并对不接受教育的绳之以法,“数年之间,弊风顿革”。李德裕还针对当地祠堂多而滥,下令将方志记载的前代“名臣贤后”祠堂加以保存,其余四郡淫祠一千一十所全部拆毁。同时又拆毁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处。结果“人乐其政,优诏嘉之”。

    长庆四年(824)正月,穆宗病故,子李湛即位,是为敬宗。敬宗年少,却奢侈无度,虽曾敕令各地不准贡献,但时过不久,派往各地征收贡品的使者却络绎不绝。这年七月,诏令浙西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件,上进皇宫,共需用银二万三千两,金一百三十两。上进贡品,对地方官来说是取得皇帝欢心、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但李德裕考虑到所用金银数量很大,当时财政困难,向下面摊派,又会加重老百姓的负担,人情不安。为此,他上奏朝廷说,浙西“数年已来,灾旱相继,罄竭微虑,粗免流亡,物力之间,尚未完复”。为了“不困疲人,不敛物怨”,请求朝廷罢造银盝子妆具。不久,朝廷又诏令浙西上进可幅盘绦缭绫一千匹。李德裕以其“文彩珍奇”,“费用至多”,再次上疏朝廷,以太宗命李大亮停献名鹰、玄宗禁止在江南捕?鴶诸鸟的故事为鉴戒,极力劝谏敬宗要以太宗、玄宗为榜样,学汉文帝简朴的风尚,请求停进缭绫。

    李德裕两次上疏,不谄媚朝廷以求进身,唯以减轻百姓负担为虑,为官正直清廉。敬宗看了上疏后,回心转意,“优诏报之。其缭绫罢进”。

    敬宗游幸无常,朝政荒废,贤能大臣遭逐贬,奸佞之臣却被进用。李德裕虽身在浙西,却十分关心朝政,遂于宝历元年(825)二月,献《丹扆六箴》。箴在古代是一种文体名,专以规戒为主题。他以《丹扆六箴》讽谏敬宗,一是《宵衣箴》,说古代帝王勤于听政,无未亮即等待上朝,以讽谏敬宗上朝晚而少。二是《正服箴》,说圣人作服装,足以效法,虽是游宴,也服装严整,以讽喻敬宗服御不合常法。三是《罢献箴》,借用汉文帝拒收千里马的故事,以讽谏敬宗征求珍玩,奢侈无度。四是《纳诲箴》,以古代帝王“从善如流,乃能成功”为例,劝敬宗要嘉纳忠言。五是《辨邪箴》,劝敬宗不要被谄奸蒙蔽聪明,要善于辨别忠奸。六是《防微箴》,劝敬宗要防微杜渐。李德裕的《丹扆六箴》使敬宗深受感动,他亲笔作诏书,称赞李德裕“三复规谏,累文称嗟。置之座隅,用比韦弦之益;铭诸心腑,何啻药石之功?卿既以投诚,朕每怀开谏。苟有过举,无忘密陈。”对李德裕的两次上疏及《丹扆六箴》作了高度的评价。

    太和三年(829)八月,李德裕被召至京城,任兵部尚书。四朝元老裴度很欣赏他的才干,举荐他做宰相,但吏部侍郎李宗闵因得宦官的内助,却抢先做了宰相,他感到李德裕在朝做官,威胁着自己的政治地位,又引荐牛僧孺为相,共同排斥李德裕,将他出为义成节度使。翌年十月,又转任西川节度使。

    西川节度使驻成都(今属四川)。在李德裕来此之前,这里刚刚遭到一次战争的洗劫。杜元颖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时,他不懂军事,又不抚恤士卒,只知敲榨财物。后南诏贵族很快攻占了戎、邛二州,并攻破了成都,掠去了大批人口和财物,西川人民遭受了一场大灾难。李德裕到任后,便立即着手收拾残局,医治战争创伤。

    首先是整顿边防。李德裕从调查研究入手,只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对当地的山川、城邑、道路、关隘都了如指掌。在此基础上绘制了与南诏、吐蕃有关的军事地图,然后大力整顿军备,加强边防。他认为边防军不在多,而在于精。他精减了老弱病残,选用善战而适应当地环境的士卒;同时又从当地每二百户中抽调一人作为民兵,免除其人的赋役,在农闲时习武,有事打仗,无事务农,称为“雄边子弟”。他又感到蜀地工匠造的兵器注重装饰,华丽而不适用,因而改用安定人造的盔甲,河中人造的弓,浙西人造的弩,很快地组织了一支装备精良、能攻善守的边防军。又在与南诏、吐蕃交界的险要之处分别修筑了杖义城和御侮城等城防,以西拒吐蕃,南拒南诏。为了改善供应,他改变了运粮的时间。过去,从内地运粮供应黎、巂州,常在炎热的夏季送到,“地苦瘴毒,辇夫多死”。李德裕改为十月出发,盛夏之前粮食即可运到,“馈者不涉炎月,远民乃安”。这样既保证了车夫的安全,又能保证粮食的供应。

    李德裕还采取了有利于发展农业生产的措施。他明令蠲免苛役重赋,鼓励树艺畜牧。他下令把僧尼的私人庐舍全部拆掉,把占用的土地归还给农民耕种。当时蜀地河中小洲渚田有千余顷,都是肥沃的良田,原来由农民零星垦种,后被豪强兼并。李德裕“至则均其耕垦,首及贫弱,俾其利而一其征”①。同时还着手改革弊风。当时蜀地很多人私卖女儿,使做富人妾,受人奴役。李德裕下令,凡买的妾,年龄在十三岁以上的,在夫家可役使三年;十三岁以下的役使五年。期满以后,要归还本人父母,严令限制买卖人口。

    经过李德裕几年的惨淡经营,西川增强了边防,发展了生产,社会也渐渐安定下来,“数年之内,夜犬不惊,疮痏之民,粗以完复”。从此西川的形势有了显著的好转,吐蕃、南诏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在太和五年(831)五月,南诏还主动放还了以前所掳掠的四千人;九月,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还率部下到成都投降,李德裕一面上奏朝廷,同时派兵迅速入据其城,使沦丧四十年之久的维州城,不费一兵一卒,又重新归还了唐朝。但当政宰相牛僧孺对李德裕怀有私怨,嫉妒他的功高,以“中国御戎,守信为上”作为借口,居然命令李德裕拒绝受降,将维州归还吐蕃,并将悉怛谋及其随从执送与吐蕃。把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战略要地维州又拱手送给吐蕃,吐蕃将悉怛谋及其从者“尽诛之于境上,极其惨酷”②。

    李德裕在西川政绩卓著,因此于太和六年(832)十月,再次入为兵部尚书。李宗闵见唐文宗亲信李德裕,唯恐他做了宰相,竭力阻止。但在翌年二月,李德裕仍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封赞皇县伯,食封七百户。这时,朝中党争激烈,李宗闵、杨虞卿等结为朋党,干扰朝政,文宗甚是厌恶,曾和李德裕议论朋党一事,他回答说:“方今朝士三分之一为朋党。”不久,文宗将给事中杨虞卿、中书舍人张元夫分别贬为州刺史,再次与大臣议论朋党事。李宗闵却做贼心虚地说:“臣素知之,故虞卿辈臣皆不与美官。”李德裕立①贾鋉:《赞皇公李德裕德政碑》,《全唐文》卷七三一。

    ②《资治通鉴》卷二四四,文宗太和五年。

    即反唇相讥,说:“给(事中)、舍(中书舍人)非美官而何!”①李宗闵无言以对,十分窘迫。不久,李宗闵被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由李德裕代为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

    旧制,郎官非因公事不得私自谒见宰相。李宗闵为相时,往往交通宾客。李听为太子太傅,招所友善载酒到宗闵阁,喝得大醉方离去。李德裕任相后,告诉御史,无事不得随便去宰相所在阁。又罢去京兆筑沙堤、两街上朝卫兵,并向文宗建言:“朝廷惟邪正二途,正必去邪,邪必害正。然其辞皆若可听,愿审所取舍。不然,二者并进,虽圣贤经营,无由成功。”

    太和八年(834),文宗患病,郑注通过宦官王守澄向文宗献药,受到亲重;郑注又引荐李训给文宗讲《周易》,颇中文宗心意。八月,文宗要授任李训为谏官,置于翰林院。李德裕认为李训是奸邪小人,表示坚决反对;当文宗要宰相王涯改授他官时,李德裕又摇手制止,文宗很不满意。王守澄、郑注也怨恨李德裕,于是召回李宗闵辅政。同年十一月,李德裕被罢为镇海节度使,后又转任浙西观察使。开成二年(837),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

    北破回鹘,安定边陲开成五年(840)初,唐武宗即位。九月,淮南节度使李德裕入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文宗去世时,宰相杨嗣复、李珏根据文宗的旨意,要立敬宗子陈王为太子,但宦官仇士良矫诏拥立了武宗,又在武宗面前说了前宰相的坏话,于是武宗将杨嗣复、李珏贬出朝外。会昌元年(841)三月,又遣使者要将二人处死。李德裕认为武宗刚即位,诛杀大臣会导致人情不安,尽管杨、李二人一向是牛党骨干,他仍以大局为重,不计较个人恩怨,连上三状,极力论救。他在状中申明,杨、李二人和自己并无私人情谊,所考虑的是社稷安宁,并说:“臣若苟务于偷安,不敢冒死陈奏。”并一再请求武宗开延英,“当面论奏”①。当武宗开延英时,德裕又“泣涕极言”,说明利害关系。武宗曾三次命李德裕就坐,他却固执地说:“臣等愿陛下免二人于死,勿使既死而众以为冤。今未奉圣旨,臣等不敢坐。”在李德裕等人的苦苦相劝下,武宗终于同意赦免杨嗣复、李珏二人之死,并下令追还使者,李德裕等这才“跃下阶舞蹈”②。

    武宗即位之初,屡次出猎游幸,至深夜方还宫,不理朝政。李德裕上疏规谏说:“人君动法于日,故出而视朝,入而燕息。传曰:‘君就房有常节。’惟深察古谊,毋继以夜。侧闻五星失度,恐天以是勤勤儆戒。诗曰:‘敬天之渝,不敢驰驱。’愿节田游,承天意。”不久,册拜李德裕为司空。

    同年四月,李德裕奏请改撰《宪宗实录》。在修改过程中,史官郑亚根据李德裕的意思,削除了李吉甫在元和年间不善的事迹,招致了人们的非议。早在开成年间,回鹘曾被黠戛斯打败,此后,他们分散在各地。八月,回鹘中的一支嗢没斯部脱离了乌介可汗,前来天德军塞下请求内附。天德军使田牟贪求边功,想乘势出击,朝臣也多赞成。李德裕则竭力反对。他认为①《资治通鉴》卷二四四,文宗太和七年。

    ①《论救杨嗣复、李珏、裴夷直三状》,见《李文饶文集》卷十三。

    ②《资治通鉴》卷二四六,武宗会昌元年。

    回鹘在平定安史之乱中有功,这次嗢没斯率部下来降,秋毫无犯,应予以安抚。即使需要出击的话,天德军兵力不足,一旦交战失利,城池必然陷落。如果他们骚扰边境,即可调动各道兵马讨伐。于是朝廷采纳了李德裕的建议,赐给嗢没斯部粮食二万斛。

    会昌二年(842)五月,回鹘乌介可汗公然向唐皇朝提出了索取粮食、牛羊,并要执送嗢没斯等无理要求,遭到拒绝。此后,又不听唐朝的警告,一再到边境剽掠。八月,又越过杷头峰(今山西包头附近),进犯大同、云州等地。牛僧孺等主张“固守关防,伺其可击则用兵”。李德裕详细地分析了回鹘的情况,说:“以回鹘所恃者嗢没、赤心耳,今已离散,其强弱之势可见。戎人犷悍,不顾成败,以失二将,乘忿入侵,出师急击,破之必矣。守险示弱,虏无由退。击之为便。”①武宗赞同李德裕的主张。于是分别调集许、蔡、汴、滑等六镇兵马增援;以刘沔为回鹘南面招讨使,张仲武为东面招讨使,李思忠为西面招讨使,诸路军马在太原会师。

    会昌三年(843)正月,乌介可汗率兵进犯振武,李德裕亲自为刘沔制定了奇袭乌介可汗、夺回唐公主的策略。刘沔按照李德裕的战略部置进兵,他先以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马使王逢率三千骑兵为先锋,自己率大军继后。石雄率军到了振武,晚上开地道出城,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乌介可汗牙帐。乌介可汗措手不及,身受重伤,只率百余骑仓皇出逃。回鹘兵因失去主帅,乱成一窝蜂。刘沔又率大军赶到,在杀胡山大破回鹘军,“降其部落二万余人”①,并向朝廷奏捷。

    这次对回鹘的反击战,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它维护了唐朝北方边境的安全,基本上解除了威胁。

    决策制胜,平定叛镇会昌元年(841)九月,卢龙军乱,陈行泰杀节度使史元忠,自主留后,遣监军傔以军中大将名义上表朝廷求节钺。李德裕不允,他对武宗说:“河朔事势,臣所熟谙。比来朝廷遣使赐诏常太速,放军情遂固。若置之数月不问,必自生变。今请留监军傔,勿遣使以观之。”②果然不出德裕所料,军中杀行泰,立张绛,再求节钺,朝廷仍然故意拖延。后雄武军使张仲武请发兵进击张绛,武宗恩准,遂以张仲武知卢龙留后。李德裕采取了正确的策略,很快地平定了卢龙军乱。

    在平定了卢龙军乱不久,又发生了昭义镇对抗朝廷的事件。会昌三年(843)四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病死,其侄刘稹欲仿效河朔三镇惯例,要求袭任节度使职务。当时反击回鹘侵扰的战事刚刚结束,在武宗与宰相讨论此事时,宰相多认为回鹘余烬未尽,边境还要加强警备,再讨伐泽、潞,恐怕国力难以支持,主张同意刘稹的请求。谏官和群臣也都表示赞成。李德裕则力排众议,坚决主张讨伐。他说:“泽潞事体与河朔三镇不同。河朔习乱已久,人心难化,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泽潞近处心腹,一军素称忠义,尝破走朱滔,擒卢从史。”他还进一步分析说:“从谏跋扈难制,累上表迫①《旧唐书》卷十八上《武宗纪》。

    ①《资治通鉴》卷二四七,武宗会昌三年。

    ②《资治通鉴》卷二四六。

    胁朝廷,今垂死之际,复以兵权擅付竖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则四方诸镇谁不思效其所为,天子威令不复行矣!”李德裕还向武宗分析当时的军事形势,胸有成竹地说:“稹所恃者河朔三镇。但得镇、魏不与之同,则稹无能为也苟两镇听命,不从旁沮桡官军,则稹必成擒矣!”武宗听了,高兴地说:“吾与德裕同之,保无后悔。”①于是决定对昭义镇用兵。

    李德裕奉命起草诏书,谕令成德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要为朝廷立功,为后代造福,二镇表示奉诏。接着便命王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河阳节度使王茂元、河东节度使刘沔、河中节度使陈夷行合力讨伐,并决定于七月中旬,各道兵马一齐进发。

    李德裕总结了贞元、太和年间朝廷伐叛的经验教训,一是各藩镇出兵才离开边境,军饷便由国家负担,则藩帅迁延不再进军;或是取得一县或一栅寨,都以为胜捷,也逗留不前,因此多是出兵无功。这次刚一进兵,李德裕即奏请武宗,命王元逵径取邢州,何弘敬直取洺州,王茂元取泽州,李彦佐、刘沔取潞州,不攻取县邑。因此,各路兵马似尖刀一样,直插入叛镇的心脏地区。二是监军干预军政,束缚了将帅的手脚,指挥不力。李德裕又和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商定,监军不得干预军事,只取少数兵自卫,赏罚与将帅一视同仁。这样“号令既简,将帅得以施其谋略,故所向有功”①。

    李德裕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他随时注意前线作战的进展情况,善于抓住薄弱环节,及时正确地处理一些军务。当他发现晋绛行营节度使李彦佐从徐州出发以后,行动迟缓,尚未交战,便立即上奏武宗,认为李彦佐顾望不前,没有讨叛的意思,及时改派骁将石雄取代他。石雄代替李彦佐后第二天,即进击乌岭,连破五寨,俘杀叛军数以千计。王元逵进击尧山,又击败了刘稹的救兵,立了战功,李德裕则立即奏请武宗,加授元逵同平章事,大力表彰他的功劳,以激励他将。八月,昭义大将李丕前来投降官军,当时有人怀疑他是诈降,李德裕对武宗说:“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问诚之与诈!且须厚赏以劝将来,但不要置之要地耳。”②这一做法,有利于分化瓦解叛军。九月,叛将薛茂卿攻破科斗寨,俘虏官军河阳大将马继等,劫掠并焚烧了十七个小寨。当时,人情汹汹,还有人扬言刘从谏在世时,蓄养了精兵十万,粮草足用十年,难以攻取,武宗也有些动摇。李德裕则坚定不移地说:“小小进退,兵家之常。愿陛下勿听外议,则成功必矣!”武宗听后,当即对宰相们说:“为我语朝士,有上疏沮议者,我必于贼境上斩之!”③于是朝官们遂安定下来。李德裕感到河阳兵力较弱,一旦被叛军击溃,将影响整个战局。他奏请武宗,马上从忠武军调拨五千人,增援河阳军,并请求武宗赐甲一千副,弓三千张,弦箭三万支,陌刀二千口,绢三万匹,及时补足了军事装备,很快稳住了阵脚。①正当官军大举讨伐昭义镇时,十二月,在调动太原横水戍卒时,因赏赐不足,军士哗变,他们推都将杨弁为首,攻占了太原。这时,朝廷中又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有人建议两地都要停止进兵。会昌四年(844)正月,被武宗派往太原以观察虚实的中使马元实,接受了杨弁的贿赂,回朝危言耸听,大肆为杨弁虚张声势,说杨弁兵多将广,列队长达十五里,盔甲刀戈,耀眼①《资治通鉴》卷二四七,武宗会昌三年。

    ①②③《资治通鉴》卷二四七,武宗会昌三年。

    ①《论河阳事宜状》,载《李文饶文集》卷十五。

    夺目,且物资充足,扬言不可讨伐。李德裕明察善断,当场诘问得马元实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李德裕上奏武宗说:“杨弁微贱,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即时请下诏,调兵进击杨弁,河东监军吕义忠召榆社本道兵,“诛杨弁以闻”。杨弁的兵变失败了,从而也坚定了百官对讨伐昭义镇的信心。

    在讨伐昭义镇的过程中,李德裕还善于听从部下的正确建议。其年闰七月,李德裕听取了镇州奏事官高迪的意见,曾有效地对付了叛军的“偷兵术”,并令镇、魏兵“进营据其要害”;他还听取了刘稹心腹、降将高文端的合围泽州、断绝固镇寨水道和招降洺州守将王钊的建议,都取得了成功。

    李德裕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障碍,加快了讨叛战争的进度。八月,邢、洺、磁三州先后投降。刘稹的部将郭谊、王协见势不妙,遂谋杀了刘稹,投降唐军以赎罪。李德裕识破了郭谊等人的策略,认为刘稹年幼无知,昭义镇之所以敢对抗朝廷,郭谊等人是罪魁祸首,如果不加治罪,怎能惩治恶人?武宗赞同他意见,命石雄进入潞州,将正在等待朝廷授予节钺的郭谊、王协等祸首,械送京城。

    李德裕老谋深算,发纵指示,历时一年零四个月的讨伐昭义镇的战争胜利结束了。武宗因李德裕劳苦功高,进封太尉、卫国公,加食邑一千户。李德裕一再上表推辞,武宗说:“恨无官赏卿耳!卿若不应得,朕必不与卿。”①李德裕赞助唐武宗反击回鹘和讨伐叛镇都取得了成功,但他又担心武宗会由此穷兵赎武,不能戢止。因此他上奏武宗,援引了曹操于官渡,不追奔,“自谓所获已多,恐伤威重”;养由基善射,“不如少息,若弓拔矢钩,前功皆弃”的典故,劝武宗“征伐无不得所欲,愿以兵为戒,乃可保成功”。武宗听了,“嘉纳其言”。

    十二月,武宗曾与宰相议论选举,武宗认为抑制公卿子弟不宜过分,李德裕说:“臣无名第,不合言进士之非。然臣祖天宝末以仕进无他伎,勉强随计,一举登第。自后不于私家置《文选》,盖恶其祖尚浮华,不根艺实。”他还主张朝廷显官,须是公卿子弟,因为他们从小熟悉朝廷仪范、班行准则,而寒士本不熟悉,“则子弟成名,不可轻矣”②。李德裕看到进士和考官关系密切,恐怕由此会导致进士只考虑考官的私惠,忘记了国家教化的恩德,又可能“树党背公”,朋比勾结。因此他奏请武宗,进士及第后只允许一次参见有司,以后不得“聚集参谒”,不许去私第设宴,并请求罢去耗费很大的曲江大会。③君臣协力,禁断佛教唐武宗崇道反佛,道士赵归真很受武宗亲信。谏官担心他干扰朝政,纷纷上疏规谏。在延英殿议事时,李德裕也劝谏武宗禁止赵归真出入禁中,武宗不以为然。李德裕进一步指出说:“小人见势利所在,则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烛。闻旬日以来,归真之门,车马辐凑。愿陛下深戒之!”①在对待道士①《资治通鉴》卷二四八,武宗会昌四年。

    ②《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

    ①《资治通鉴》卷二四七,武宗会昌四年。

    的问题上,君臣意见不合,但在对待佛教的问题上,君臣的态度却是一致的。李德裕一贯反对佛教的蠹政害民。早在长庆四年(824)十二月,就极力反对滥度人口为僧尼。徐泗观察使王智兴借口给敬宗祝贺诞辰,获敬宗恩准,于泗州置戒坛,度僧求福。自宪宗元和以来,已敕禁度人为僧尼,此禁一开,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江、淮地区来的人最多,只要交二千钱,即可落发为僧尼。其实王智兴以为天子求福为名,自己从中牟取厚利是实。李德裕知道后,立即奏状以论其奸:“泗州有坛,户有三丁,必令一人落发,意欲规避王徭,影庇资产,自正月以来,落发者无虑数万。访泗州坛次,凡髡夫到,人纳二千,给牒即回,别无法事。”他进一步指出,“若不特行禁止,比至诞节,计江、淮以南失六十万丁”。状奏朝廷,敬宗下诏禁止。②此后不久,僧人又谣传毫州出现了“圣水”,说病人喝了即病愈。江南一带去求取“圣水”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壅塞了道路。平均每二三十家都雇一人去取,一斗水卖钱三千,坑害了不少人。李德裕一面在关津设卡,劝阻制止去取“圣水”的人群,一面奏状朝廷,认为此事“本因妖僧诳惑,狡计丐钱。昨点两浙、福建百姓,渡江日三五千人。臣于蒜山已加捉搦,若不绝其根本,绝无益于黎甿”。并向朝廷建议,“下本道观察使令狐楚,速令填塞,以绝妖源”①。时裴度任辅相,闻状后下令填塞所谓圣水,从而打击了“妖僧诳惑,狡计丐钱”的不法行为。到了会昌年间,李德裕位居宰辅,倍受武宗亲重,因此,君臣协力,大力禁断佛教。

    李德裕辅政不久,就逐渐开始了禁佛。从会昌元年,因李德裕等人的奏请,先后沙汰了部分僧尼,拆毁了天下小寺山房、兰若等,对僧尼的一些活动也进行种种限制。会昌二年,曾下令发遣“保外无名僧”,不许置“童子沙弥”,并令原是“杂工巧”和不修戒行的僧尼还俗;同时,还下令不许僧尼无限止地占有奴婢,规定僧限留奴一人,尼留婢二人。会昌三年,废除了摩尼寺,杀摩尼师,财产没入官府。会昌四年,下令各寺院禁供奉佛牙,并拆毁天下山房、兰若、普通佛堂和村邑斋堂,凡所拆毁寺院的僧尼一律勒令还俗,送归原籍等等。

    大张旗鼓地禁断佛教则是在会昌五年。

    三月,敕令不许天下寺院私置庄田,并下令调查天下寺院奴婢和财产的占有情况。从四月起,下令凡五十岁以下的僧尼不论有无官照,都勒令还俗,并遣送原籍。

    七月,下令并省天下佛寺,大力沙汰僧尼。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毁佛运动。以李德裕为首的中书门下奏请:“据令式,诸上州国忌日官吏行香于寺,其上州望各留寺一所,有列圣尊容,便令移于寺内;其下州并废。其上都(长安)、东都(洛阳)两街请留十寺,寺僧十人。”武宗敕令:“上州合留寺,工作精妙者留之;如破落,亦宜废毁。其合行香日,官吏宜于道观。其上都、下都每街留寺两所,寺留僧三十人。上都左街留慈恩、荐福,右街留西明、庄严。”李德裕又奏请将所废佛寺铜佛像、钟磬交付盐铁使铸钱,铁佛像则交付本州用以制造农具,另将金、银、玉石佛像销毁后交付度支。另外还下令,衣冠士庶之家所有金、银、铜、铁佛像,自敕令颁布②《李文饶文集》卷五。

    ①《李文饶文集·别集》卷五。

    之日起,限一月之内交付官府,如违抗不交,将依禁铜法处分。①武宗一一准奏。毁佛的诏令下达之后,李德裕奉制力行,并派出御史乘驿去各地督促检查。

    在会昌禁佛中,李德裕的态度坚定而严厉。有的官员认为毁佛太过火,指责非难。主客郎中韦博“言令太暴,宜近中”②,李德裕把他出为灵州道节度副使,打击了反对派,从而保证了禁佛运动的顺利进行。

    有些僧徒四处躲避,拒绝还俗。当李德裕得知五台山僧人多逃奔幽州时,马上召来幽州进奏官说:“汝趋白本使,五台僧为将必不如幽州将,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为虚取容纳之名,染于人口!独不见近日刘从谏招聚无算闲人,竟有何益!”于是张仲武乃封二刀交付居庸关守将说:“有游僧入境则斩之。”③使拒绝还俗的僧人无所躲藏。

    八月,武宗颁发诏书,陈述了佛教的弊病,并高度评价了李德裕及中书门下的奏议,诏书说:“中外诸臣,协予至意,条疏至当,宜从所请。诚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法典,济物利众,予不让焉。”①会昌禁佛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李德裕在《贺废毁诸寺德音》中说:“臣某等奉今日制,拆寺、兰若共四万六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并奴婢为两税户共约四十一万人,得良田数千(十)万顷。其僧隶主客,大秦穆祆二千余人,并令还俗。”②会昌禁佛是继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之后对佛教的又一次沉重打击。后来长芦颐师写诗哀叹:“天生三武祸吾宗,释子还家塔寺空。”③它沉重地打击了日益盛行的寺院经济,解放了劳动力,也符合人民的愿望。当毁佛的诏令一下,天下闻风而动,派出的“御史乘驿未出关,天下寺及屋基耕而刓之”④。杜牧很赞赏李德裕毁佛的举动。

    功成北阙,骨葬南溟为了储备物资,加强边防,会昌五年(845)九月,经李德裕建议而设置了“备边库”,要户部每年从赋税中储入钱帛十二万缗匹,度支从盐铁税中储入钱帛十二万缗匹,第二年减少三分之一;凡是各道进奉的助军财货也一概储入,并以度支郎中主管此事。

    武宗曾与李德裕论及朋党一事,李德裕列举了太宗与房玄龄、杜如晦合计国家大事,是“同心图国,不为党也”等事指出:“今所谓党者,诬善蔽忠,附下罔上,车马驰驱,以趋权势,昼夜合谋,美官要选,悉引其党为之,否则抑压以退。”李德裕性情孤峭,不肯与势门相来往,一向厌恶朋党,在他执政期间,“绝于附会,门无宾客”①。

    ①《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

    ②《新唐书》卷一七七《韦博传》。

    ③《资治通鉴》卷二四八,武宗会昌五年。

    ①《唐会要》卷四七。

    ②《李文饶文集》卷二○。其中“千”当为“十”字之误。

    ③《困学纪闻》卷二○。

    ④杜牧:《樊川文集》卷十。

    ①《北梦琐言》卷三,又见《玉泉子》。

    李德裕在执政期间,中书省的职能作用发挥较好,因而宦官的势力被削弱了。早在会昌二年四月,大宦官头子仇士良见武宗日益亲重李德裕,害怕宦官失去权势,便散布流言蜚语,称宰相与度支商定,要削减禁军衣粮和马草料等费用,欲以此激怒禁军闹事。李德裕闻讯后立即向武宗面奏此事。武宗很愤慨,马上召左、右神策军说明并无此事。仇士良的阴谋被揭穿以后,只好惶恐地向武宗谢罪。不久仇士良谢病去职。在他死的第二年,便被追夺官爵、籍没财产。王夫之评论说:“李德裕之相也,首请政事皆出中书,中竖之不得专权者,仅见于会昌,德裕之翼赞密勿,曲施衔勒者不为无力。”②宦官们对此大为不满,在武宗面前一再诋毁李德裕,诬蔑他专权。牛党之中的白敏中之徒也乘机唆使韦弘质上疏,说中书权重,三司钱谷不应由相府兼领。宰相论奏说,大臣是国家的股肱,钱谷是国家的根本,应由宰相兼领,并说韦弘质上疏,与朋党有关。韦弘质遂被贬官。③会昌六年(846年)三月,唐武宗病故,由李德裕摄冢宰。宦官拥立皇太叔光王李忱,是为宣宗。宣宗也以李德裕勋业素高,权重而专。在即位之日,李德裕在太极殿奉册。事后,宣宗对左右说:“适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④四月,在宣宗听政的第二天,李德裕被贬出朝,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李德裕执政多年,位重功高,众官见他被罢斥如此之快,莫不惊骇。五月,翰林学士白敏中为宰相,他做了宰相之后,牛僧孺、李宗闵等五人同日升迁。九月,李德裕又被解除平章事,贬做东都留守。接着白敏中党徒李威又检举李德裕辅政时的过失,不久,又贬李德裕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

    大中元年(847)九月,吴汝纳到京城诉讼李德裕,称李绅诬奏其弟吴湘赃罪,李德裕枉法附会李绅。原来在会昌五年正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奏说江都令吴湘盗用程粮钱,又强取颜悦女为妻,据此奏为死罪。有人认为冤枉,朝廷派监察御史崔元藻等人复审,结果是盗程粮钱属实,娶妇一事与前案不同。李德裕以为不当,贬崔元藻为端州司户,依李绅议处死吴湘。①李德裕失势了,吴汝纳乘机诉冤。宣宗令复审此案,白敏中以李德裕谬断刑狱,翌年冬,把他贬为潮州司户。

    大中三年(849),李德裕自洛阳由水路南行,赶赴潮州。当船行至泪水时,想到屈原对楚怀王赤胆忠心,却因谗言被流放,怀恨投汨水而死,他吊古怀今,无限伤感,当即赋诗一首,其诗云:“远谪南荒一病身,停舟暂吊汨罗人”以寄情怀。②当年九月,到达潮州不久,又贬为崖州司户。

    李德裕执政时,疾恶朝中朋党,奖拔孤立无援的寒素之士,士人对他颇有好感。当李德裕谪贬崖州的消息传开,不少士人吟诗作赋,致有“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南望李崖州”的诗句③,表现了士人对他的怀念之情。

    大中四年(850)正月,李德裕抵达崖州(今海南海口东南)。他心情忧郁,独自一人登上崖州城楼,举目四望,只见青山环绕,一片荒凉,不由得②王夫之:《读通鉴论》卷二七。

    ③《旧唐书》卷一八上《武宗纪》。

    ④《资治通鉴》卷二四八,武宗会昌六年。

    ①《资治通鉴》卷二四八,宣宗大中元年。

    ②《李文饶文集·补》。

    ③《唐语林》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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