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数蜡烛组成的光亮自昭阳殿内投射出来。
台阶上方大片的金甲军忽然转身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呼啦啦跪下，声音整齐划一。
沈漫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抬头看向站在宫门前的人。
一身明黄的衣袍高大威严，仿佛从远古走出来的天神，静静地俯视着台阶下方的众人。
萧昀搀扶着沈漫站起身，朝着台阶之上行了一礼。
“萧莫启联合他国皇子意图谋反，死得其所。”夏明帝的声音严肃冷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尸体丢入蛇窟。”
沈漫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抓着萧昀的手下意识的抖了抖。
“析无……”夏明帝冰冷的声音似乎带了些温度，隔着远远的距离，沈漫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猜测，大概也是有着些许悲伤的。
“以最高的礼仪下葬。”
沈漫沉默着，心中一阵悲哀，耳边还传来阵阵贺兰容伤心欲绝的哭喊声。
沈漫又是听见一阵低语声，下意识抬眼去看，是站在夏明帝身后的太监，像虾米似的弓着腰，在夏明帝耳边说着什么。
她似有所感将目光转到了一旁抱着萧析无痛哭的贺兰容身上。
“王妃贺兰容……”
果然，夏明帝冰冷地声音再度响起，像宣告人死亡的丧钟。
“按照我大夏礼制陪葬，也依照……最高的礼仪。”
“不行！”
“不可！”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沈漫焦急地挡在贺兰容身前解释道，“父皇，贺兰姐姐腹中还有孩子！不能陪葬！”
萧昀也抬了抬下巴，朝着夏明帝沉声道，“二哥护着这皇宫才落得这般境地，如今尸骨未寒，自己王妃也随之赴黄泉，父皇，此举不妥！”
夏明帝身后太监向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响起，“殿下，此般制度在我朝开国时便已存在，如今已实行百年，并无不妥。”
萧昀扬声反驳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条制度早就该废了！”
夏明帝依旧沉着冷漠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一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沈漫猜测大概也是冰冷的。
他声音平静地回道，“扶玹，这也是为你好。”
“不需要。”
沈漫又焦急地去拉了拉贺兰容的衣袖，但贺兰容仿佛丢了魂魄，双目空洞，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贺兰姐姐，你说句话啊！”
沈漫急的不行，低声劝着，贺兰容仍是那副模样，仿佛丢了重要的东西，连死亡也无所畏惧。
“父皇！”沈漫转过身，朝着台阶上方重重的跪了下去，大声道，“求求你，留贺兰姐姐一命吧！那怕贬为庶人，只要留她一命，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太子妃，不必如此。”夏明帝并未出声，响起的是太监尖细的声音，“这条礼制存在百年，实行也是为了您与殿下好，毕竟……”
夏明帝冷漠地声音响起，打断了太监的话，但却是冲着萧昀的方向，“你才是将来接手这个国家的人。”
“我说了，不需要。”萧昀也以同样冷漠地眼神回视，他微微俯身拉起沈漫，低声道，“不要求他。”
“可是……”沈漫眼睛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贺兰姐姐怎么办？”
“有别的办法，先起来。”萧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带二嫂回去，稳住她的情绪。”
沈漫擦擦眼泪，去扶起贺兰容，“起来吧贺兰姐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她同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地拉起贺兰容。
贺兰容空洞的眼睛微微回神，挣扎了一下，“析无……”
沈漫赶紧抓紧她的袖子，着急忙慌地回道，“二哥也一起回家。”
沈漫朝着远处的芩桑扬了扬下巴，芩桑招呼两个人快步走过来，扶起已经成为血人的萧析无。
沈漫扶着贺兰容一步步离去，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停留在原地的萧昀，心知大概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昀静静地与台阶上方的人对视，黑暗中，夏明帝似乎叹了口气，然后慢慢从阶梯之上下来。
在距离萧昀几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淡声道，
“扶玹，朕说了，这样的做法只会为了你好。”
“那我也重复一遍，不需要。”萧昀声音平淡，微微扬起的尾音隐隐透出了怒火。
周围人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连声音尖细的太监也轻微抖了抖，跪在地上小声道，“陛下息怒。”
两人的对峙，没有嘶吼的声音，没有肢体上的争斗，只是格外平静地对话。
夏明帝微微眯了眯眼，帝王的无情全然露出，他淡声问道，“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孩子将来不会威胁到你的权势？”
“那是我兄长的孩子，他不会。”
夏明帝沉了沉声音，“扶玹，你总归是年轻。”
不再有人说话，一片死寂的安静。
“父皇。”萧昀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夜空里，他勾了勾唇，自嘲地笑了，“你真的就没有一点人该有的感情吗？”
跪在一旁的太监又是一抖，扯了扯萧昀的衣角，“殿下，慎言啊！”
萧昀冷淡的目光扫过夏明帝的脸上，轻嗤一声，“那您这皇帝，做的真是艰难。”
“连一个未出世的婴儿都要提防。”
他说完，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
身后，夏明帝额角青筋跳动，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你会知道，朕是对的！”
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脸涨得通红。
“陛下息怒啊！”太监吓的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人，“快来人！快来人呐！去把太医请来！”
萧昀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他低声道，“或许吧。”
如果不带一丝人该有的温情，那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太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沉沉叹口气。
陛下与太子的感情近些日子刚刚和缓，这下，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