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瓢泼大雨让他回想起小时候。
赤龙带人攻打枯城的那一天，天空也是这样如墨一般漆黑。倾盆大雨浇在江永檀的身上，同时也浇在父亲的尸体上。
他一路绕过将军团薄弱的看守——外面的雨这么大，将军团的人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冒雨从外墙闯进监狱。
他将手伸进那个不到十厘米的小洞里，掌心凝聚空气弹。
江永檀采用向后回手掏的姿势，轰隆一声响，监狱的墙体破了一个大洞。好在外面雷雨交加，没人注意到这声巨响。
监狱的单间很小，唯一一张铁板床上坐着一位少年。少年穿着自己送他的红色帽衫，盘着腿，眼中隐约含有晶莹的泪光。
“兄弟，我来救你了。”
这一声兄弟，韩小羽已等候多时。自从少年入狱，自从江永檀在治安队总局对他说‘放心吧兄弟我会救你出去的’，韩小羽便一直在等待。
好在江永檀兑现了他的承诺。
“兄弟，我该怎么办啊？”少年的语气无助又无奈。
“听我的，先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永檀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这个笑容让韩小羽莫名心安，“只要你有在乎的人，就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知道，我还没有开上超跑，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当然想活下去。”
江永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语出惊人，“你喜欢张辰西吧？”
墙体破开，外面的雨声尤其清晰，时间仿佛都慢了不少。
听闻江永檀的问话，韩小羽愣住了。这个问题，好像不久前梁晨也问过。
“用不着惊讶，我能看出来。你看向张辰西的眼神里有一种光芒。”江永檀语气淡淡，“其实我们都能猜出来，当时我和沈季含梁晨看见你请李佳吃饭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呢。”
韩小羽默默点了点头。
他今年19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或许在成熟的人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能透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面前的人是他这辈子的生死兄弟，没什么可隐瞒的。
“张辰西现在也在这座监狱里，她的任务就是看守你避免你逃跑。不过你也不要怪她，这是将军团的命令。”
“我当然不会怪她了。”
“我觉得，她应该也挺喜欢你。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爱笑，很开心。”
“她冲我一笑我以为赢得了世界，谁曾想她是笑我傻b啊。”少年洒然一笑，颇有一种古代大侠风范，“女王若爱我，那便不是女王了。”
江永檀伸出右手，在少年的左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走吧，再呆下去就被人发现了。”
“檀哥，你跟我一起逃吗？”
“我就不跟你一起逃命了。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所有的摄像头都毁坏掉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如果我跟你一起逃，那不明摆着就是我放你走的么？”
“那，晨哥呢？”韩小羽犹豫了一下，问道。
“梁晨至少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日后我和张辰西段城主他们再商量商量，怎么把梁晨救出去。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江永檀说着便把身后背着的单肩背包拿了下来。在韩小羽诧异的目光中，递给了后者。
“这里有我准备的外套和一些现金。眼看着入冬了，你需要一件外衣。时间紧迫，现金可能不太够，你的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都不要用，当然，你的宝马3系也不能开了。”
韩小羽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少年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而后重重跪在地上。韩小羽也算经历过大灾大难，他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哭，他孤身一人被关押在牢房里没有哭，可此时却止不住涌出泪水。
他很感激江永檀的救命之恩，这个男人和他一起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一起吹牛打屁、互相拆台，关系好的简直就是亲兄弟。
他突然忍不住流泪，是开心于有这么个好兄弟。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孩子。
“兄弟，无需多言。”江永檀扶起韩小羽，两个人的身形顺着墙体破损的大洞离开。
墙外是一片小树林，树木三三两两，足够遮掩两人的身形。按照江永檀的指示，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树林，顺着建筑墙体慢慢挪向高耸的围墙。
雨水打湿了少年额前的碎碎刘海，雨水实在太大了，大到快要睁不开眼睛。可少年还是机械麻木的拼命迈动双腿，紧跟前方奔跑的白色身影。
越过围墙，汇入马路，少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身后有没有追兵，只知道拼命的拼命的向前跑。
大脑开始缺氧，肚子开始岔气，直至筋疲力竭。好在监狱坐落于冰城的东北角，靠近边境，韩小羽摔倒在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正好距离冰之国边境还有几百米。
地面已经有了很深的积水，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少年这一跤摔得不是很疼。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边境了。”江永檀见到少年摔倒，又一次折返回来，给他加油打气。
江永檀也累的气喘吁吁，这段距离确实不近。
“实在……实在是……跑不动了。”韩小羽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任凭雨水落在脸上，洗刷着他浑身的委屈与罪恶。
“檀哥，其实我……我还想参加……马国主的葬礼。”
“别放屁了，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江永檀直接打断少年的话，“真凶究竟是谁，我和张辰西会去调查清楚的。你只管逃吧，逃到天涯海角。记住，从明天开始，会有大批的执法者去追逐你的脚步。”
“兄弟，你为什么要冒风险救我？”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在乎的人不多。我的父亲死了，我的女朋友死了，如今马国主也死了，梁晨即将被关五年。如果不救你，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人这一生啊，总是要有几个可以拿命相搏的兄弟。”
韩小羽睁开双眼，看见了江永檀那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尽管如墨一般的长发完全湿透，可年轻人那种桀骜不羁、视死如归、重情重义的男人气质还是一览无遗。
虽然眼前这个总是一袭白衫的年轻人有着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白烂之魂和吐槽的能力，但是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啊。
韩小羽的心里响起一声释怀的笑，那是他的第二人格。
“有如此兄弟，我便可以放心离去了。”
随着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这一低沉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少年心里。
……
大雨慢慢减小，地上的积水也慢慢消失。不得不承认，冰城的防水系统真不错。
在江永檀的一声声催促中，韩小羽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想迈步，身后传来巨大的汽车引擎声。
一台灰色的奥迪A7风驰电掣驶来，两侧卷起高高的水幕。眨眼间，车子已经从两人身前开过。
司机一个急刹车，奥迪A7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停在了两人面前。车门打开，女孩左手手腕有一朵蒲公英的纹身。
时间仿佛静止，三个人相对而立互相对视。
“就算你是张辰西，你也未必能拦得住我。”江永檀说，语气不容置疑。
“我知道，所以我根本没想拦你们。”
这是一个在冰之国拥有绝对魅力和绝对人气的女孩，此刻却显现出疲惫的神情。她的眸子清澈又暗淡，嘴角早已没有飞起的样态。
她说：“我不想怀疑任何一个冰之国的同伴，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韩小羽，你到底是不是杀害马国主的凶手？”
“真的不是我。”
“好，我相信你。”张辰西长长呼吸一口，“这样看来，白波爷爷真的有很大问题，他的目的就是想杀死韩小羽。”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针对我，我连御灵都没有的废物也没有招惹到他。”
“你也有大问题，你的身体里绝对有问题。马国主在世的时候总把你喊去办公室谈话，我不知道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但是可以确定，马国主在倾尽全力培养你。虽然你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废物，但在马国主心里，恐怕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不论是我，还是江永檀沈季含和梁晨，都在扮演奶妈的角色。奶妈你懂吗，战场上给你加血保护你。你就是个一级小号，马国主为了培养你，动用大量资源大量人力。我能感受到你的重要性，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白波爷爷自然也能感受到。”
韩小羽心里想，亏你还知道奶妈，敢问张辰西你玩哪款网络游戏啊？
“我不管白波有问题还是韩小羽有问题，就冲着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江永檀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把他放走了，他一样会死在外面。白波发现韩小羽逃跑了，一定会派出去大量执法者。”
“那也总比明天就死在监狱强。”江永檀说，“况且，韩小羽有自保能力。当初在俄罗斯境内，他的第二人格苏醒，可是杀了不少的黑帮呢。”
呵，恐怕以后都不会有第二人格了。韩小羽心里落寞的说。
莫名的，他对他的第二人格颇为不舍，那种感伤又一次袭来。他抚摸心脏，由于跑了很久，心脏铿锵有力的跳动。
可是，那真的是自己的心跳吗？
张辰西犹豫了一小会，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卡片，递给了韩小羽。
“这是我的卡，随便找个地方把里面的钱都取出来。记得销毁掉，否则被查出来我也会有麻烦。另外，你的手机也不能用了，但凡带GPS的电子设备都不能用。”
“你说的我都提醒过他，我也给他准备了不少的现金。”
握着还带着淡淡体温的卡，韩小羽心里有一股温暖流过。
这就是朋友！这他妈的就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仍然信任他，为他考虑周全，铺平往后的道路。
“谢了……”
张辰西没有回答，三个人站在空旷的马路上沉默着。大自然果然是最杰出的音乐家，偶尔细微的虫子叫声很好听，树叶沙沙作响也让人舒服。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张辰西问。
其实韩小羽还有很多想说的。
比如把自己拥有洲冰的事告诉面前的两个人，比如告诉江永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陪他去给张漫扫墓，再比如让张辰西赶紧和梁晨结婚吧，他这个伴郎恐怕当不成了……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这条逃亡之路还真是艰巨。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没准被路人心情不好一刀剁了客死他乡。
啊，真怀念那台宝马X6，怀念那台帕拉梅拉。
虽然每次都会晕车，甚至呕吐，但车里的人都是他的靠山。有这些靠山在，他可以坐在网吧里打游戏，坐在副驾里数星星。每天拿着大把的钞票，计算着超跑梦还有多久可以实现。可是现在，他就要逃了，亡命天涯。
孤身一人，孤苦伶仃。
“没什么想说的。”
“好，那我们回去了，你自己要保重。”张辰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韩小羽差点哭了出来，尼玛，能不能别走的这么干脆？一个御灵没有你让我怎么保重？这条路我可能还没走到头呢就挂掉了……
“兄弟，有缘再见。”江永檀也说完就走。
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要跟你一醉方休。兄弟你能不能也别走那么快啊……
尽管内心一直叫苦不迭，韩小羽还是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裹，那是江永檀为他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他看了一眼疾驶而去的奥迪A7，叹了口气，终是迈开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我要放走韩小羽？我应该没被人发现才对啊。”江永檀坐在副驾驶，问道。
“白天看你的眼神就猜到了。”
“说的好像我的心理很好猜似的。”
“你曾说过，‘就算他是真正的凶手，我也要救他出来’。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好到那种地步了？”
“当然，千万不要小瞧男人之间的友谊。”
张辰西点了点头，摆出一副OK我懂了的表情。
“我一直都知道，那个家伙的身体里有一只雄狮，不，是一条龙。终有一日遮天蔽日，翻云覆雨。”
张辰西听完愣了一下，小手摆弄着座椅加热的开关。
“我不知道马国主生前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但是，我认识小时候的韩小羽，虽然有实力，但不至于那么夸张。而且你要知道，如果白波爷爷知道是你放走了韩小羽，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还得请你保守秘密嘛。”江永檀一脸谄媚。
2016年秋末，韩小羽被迫踏上了逃亡之路。
他不知道，灵世界上各种奇能异士正等待着与他相遇。而且，一场大战悄然而至。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