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您生病了吗？”山初道长问。
“没什么大问题。”婆婆将自己的情况轻描淡写，张道箜闻言不乐意了，“什么叫没有什么大问题？没有金丹，你还能活吗？”
卢琛儿闻言，心头一颤，原来婆婆真的需要这颗金丹来续命，看来自己怕是不能集图腾了。
晚膳是张道箜亲自做的，果然和山初道长说的一样，他不忍心让婆婆累着一分一毫，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席间，张道箜一个劲儿的往婆婆的碗里挑饭菜，婆婆却嫌弃道：“好了，我吃这么多，一会儿该走不动了。”
“就是走不动才好。”张道箜抱怨似的念念叨叨。
晚膳过后，张道箜非要拉着山初道长出去溜达，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此话一出，果真就被婆婆怼了：“你一个修道之人，干嘛将生死看的如此之重？”
“我这不是。”张道箜开始乱绉，“我这都是为了多陪陪你，也是为了多教授小山初一些东西。”
“得了吧你。”婆婆嫌弃的撇撇嘴，紧接着，山初道长便被张道箜拉了出去。
“师父，你饭后可从来不散步的啊，你不是总说，山间深夜有野兽出没，你倒不是打不过，是害怕伤到他们吗？怎么着，今日不怕了？”山初道长自然明白师父拉着自己出来是准备谈什么事情，所以他倒一改往日的相处方式，反过来打趣起师父了。
“你知道什么。”张道箜无奈的瞪了一眼山初，这小子下山一趟回来，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我可跟你说啊，那玄武图腾，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他们！”张道箜说的十分严肃，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何？是因为师叔？”山初道长停驻在原地，看向师父的时候，却发觉张道箜听到‘师叔’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眸一颤，看来，自己是说中了。
“师父。”山初道长微微试探，“师叔的身体很严重吗？一定需要金丹续命吗？或许，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暂缓或者是维持一下……”
“我说你……”张道箜恨不得此时此刻找个锤子给眼前的这个一根筋的徒弟一锤，“那几个人给你下迷魂汤了？你为什么这么帮他们呢？是你师叔和你亲，还是刚认识了不久的几个陌生人和你亲啊？你这小子，是不是学东西学傻了，胳膊肘怎么老是往外拐呢？”
“所以，其实除了金丹以外，其实是有别的办法能够维持师叔的病情的，对吗？”
好家伙，感情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这小子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仅没听进去，还学会了避重就轻。
张道箜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小子，这股子机灵劲儿，到底是随谁啊？张道箜看着远处，背着手叹了口气，默默道：“小山初啊，你还真是，长大了啊。”
“谢师父夸赞，能有所成长，才算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你家，在哪里？”婆婆和卢琛儿席地而坐，马清玄取了烧好的热水，给二人煮了新茶。
饮了一会儿，婆婆开口搭话。
这图腾是上古宝物，八卦琉璃灯更不是常人所熟知的东西，而眼前的这个姑娘却说，自己需要这些才能回家，想必她也不是个什么普通人。
卢琛儿没想到这位婆婆看事情看问题会这么直接和犀利，她手里端着的杯盏闻言微微一颤，马清玄刚好凑过来，也想要听听看。
“我家，说和这里一样，也不一样，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我们那里，男女平等，只要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都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大展宏图。”卢琛儿笑笑。
“听闻，前一阵儿朝廷的闱试改革，也是你提出来的？”婆婆问。
“是。”卢琛儿点点头。
“改革的事情，也是因为受了你家那边的启发？”
“对。”卢琛儿补充，“不瞒婆婆说，我当初也是正在备战高考，就是这里说的闱试，我准备了三年，没成想，宿舍失火，再睁开眼睛，我便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我离开以后，我家里人该怎么接受，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在怎样度过这接下来的生活。”
“所以，你想要回去，是因为担心家里人？”婆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珠，虽然转瞬即逝，但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这样触动到她的心了。
“是，我爹娘肯定还在等着我回家，我……”
“我帮你。”
婆婆话语一出，卢琛儿和马清玄皆大惊，“婆婆，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比起这些，还是您的身体重要。”
回家固然重要，但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不是么？婆婆依靠着玄武图腾的金丹续命，若自己为了自己的目的强行的将金丹放回到图腾之上，那自己就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了。
正在卢琛儿在顽强的和自己脑内的想法作斗争的时候，婆婆却反常的笑了，“没事，张道箜那老贼，应该有别的办法，我不一定非得用这颗金丹。”
婆婆说完，忽的起了身，她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十分潇洒的拂袖，“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明日，我便随你们去南山，将金丹取出来。”
卢琛儿自然不想因为自己的目的而让不相干的人做出牺牲，所以她忙准备阻止。只是，婆婆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急匆匆的拂袖离去，她也只好傻傻的愣在原地。
“娘子。”马清玄有些担心她，他明白卢琛儿的为人，她虽然很坚强、很执着，认准了一件事情，也一定要去做，只是，她也从来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无论初衷是什么。
“你没事吧？”马清玄默默的从后头拥住她，却听到了她十分平静的声音，“我没事，只不过，马清玄，婆婆的金丹，我该接受吗？”
马清玄闻言，叹了口气，他将怀内的卢琛儿转过身，低下头凝视着她：“我知道你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更做不到对别人有亏欠。所以，明日，你先去和张道长确认一下，究竟除了金丹之外有没有办法能让婆婆活下去，若是有，你便帮着张道长去做，若是没有，那这金丹，我们万万是要不得的。”
“嗯。”卢琛儿有些失落的点点头，她看向马清玄的时候，眼神多了些惆怅，“马清玄？”
她轻轻喊。
“嗯。”他轻轻应。
“我……”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想我。
这话，卢琛儿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究竟都是世人为了让自己心安，强硬的给自己找些理由罢了。
“怎么了？”马清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还以为她依旧在纠结这件事情，无奈之下，他只好温声去安慰，“没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的，只要有一丝的机会，咱们就去寻。”
“谢谢。”半响，秋日的夜风拂过，怀里人忍着内心的悲伤，硬生生的挤出了这两个字。
次日，婆婆果真雷厉风行，说到做到，还没等吃过早膳，她的包裹便已经收拾好了。
张道箜显然还被蒙在鼓里，一脸懵的看着她拎着个包裹走过来，“你，你干嘛？”
“随你去南山。”
“什么？去南山？”张道箜一惊，自从她背着师门下山成亲以后，她便十分排斥南山，更不要提踏进那个地方了，这今日突然说要回去，这是太阳从四面八方升起了？
看着张道箜这一脸震惊的神情，婆婆冷冷道：“别多想，我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去南山求张道箜道长治病的。”
“不是，你这叫什么话，你……”张道箜明白，她是打算将金丹拿出来，放回玄武图腾了，哪里是什么为了去治病。
张道箜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但他还是决定垂死挣扎般的一试，他也顾不得吃什么早膳了，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婆婆身后。
“我说你真的打算取出金丹吗？”
“那群年轻人到底给你和山初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取金丹到底要经历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
张道箜念念叨叨的跟在婆婆身边，没完没了，婆婆起初不予理会，还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但是谁也扛不住他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啊，无奈之下，婆婆恼了，“你能安静会儿吗？”
话语之间十分礼貌，但张道箜却明白，这话一出，怕是再也没有劝说的余地了。
他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前院的石桌旁，卢琛儿等人正在用早膳，见张道箜过来，山初道长连忙拿起一个胡饼，给师父递了上去。
张道箜慢悠悠的接过了那块胡饼，慢吞吞的开始吃，那样子，像是慢了半片反应迟钝的老人一般，抽走了灵魂，双目空洞。
“张道长……”卢琛儿试探的喊了他，她自然明白婆婆在他心中的地位，眼下婆婆执意要帮自己，此时此刻，张道箜心里一定满腹怨言，对自己也一定是十分憎恶。
果然，她喊的这一声，并未换来张道箜的回应。
山初道长见状，只好伸出手在师父面前晃悠，“师父，师父？你听得见吗？”
“嗯？怎么了？”张道箜闻言，这才回过神。
“没事。”卢琛儿道：“张道长，我知道，我不该因为自己的事情，去麻烦不相干的人，更不应该让婆婆牺牲自己，或者说是放下自己的利益。只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里，我就想问一句，究竟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救婆婆？”
张道箜也是没想到这卢琛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管事情发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她能说出这番话，果真还是令人心头一暖的。
如此一来，这帮她，倒是也没有白帮。
张道箜清了清嗓子，“我试试。”
“师父，你何时这么厉害了？”山初道长笑笑，其实他自然知道师父的医术很高超，但是该夸赞的时候，还是要夸的嘛。
“切，为师何时不厉害了？”
“那确实，我们南山谁不知道，师父您是最厉害的啊！”
“少给为师戴高帽。”张道箜神情一沉，平添了几分忧愁，“我只能尽力一试，也极有可能不成功，我并不是十拿九稳的。”
“张道长，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您尽管开口。”马清玄道，“需要什么药草或者是银两，我们都去准备。”
“不需要那些。”张道箜叹了口气，半响之后，他将最后一口胡饼塞进了嘴里，拍了拍手道：“不过，我还真有一个很想知道的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何事？”三个人宛若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都期待着能为婆婆出上一份力。
“我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帮你召唤这盏八卦琉璃灯呢？”张道箜皱眉，“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更何况，这还不是一件小事情，你又和她交情不深，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巫族，就跟前几日南山抓到的那伙贼人差不多，懂得摄取人的心魄，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办事。可是昨夜里，我试探了你一下，你只是个普通人。”
“昨夜？试探？”山初道长一惊，瞪大眼睛后，飞速的扫了马清玄一眼，果然，马清玄脸色铁青。
“何时试探了？”卢琛儿疑惑不解。
“昨日子时刚到之时，你那时已经睡着了。”马清玄冷冷的站在一旁，“张道长下手未免也有些狠了。”
只见马清玄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伸出了左手，一道明晃晃的口子暴露在大家面前。
“你受伤了，马清玄，你怎么都不说……”卢琛儿忙从自己怀内掏出手帕，给马清玄系了上去。
“不狠一点儿，怎么试探啊。”张道箜说完，却见山初在冷眼看着自己，那神情十分疑惑，隐约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一愣，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回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