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红鲤对此有话说：“你别看叶槿这个样子，他手艺说不准比你还好，就是不爱做。”
李殷殷闻言，看向叶槿。
叶槿仍是笑：“有事，弟子服其劳。”
李殷殷秒懂。
既然她能因为被林蓉收养而学会后来的这些技能，叶槿自然也能因为有个师父，而学会一些旁的技能。
都不是多值得稀奇的事情。
于是李殷殷只表示，有机会，一定会试一试叶槿的手艺。
横竖对门，来往，方便得很。
吃过饭，叶槿也没有在李殷殷家逗留太久。
李殷殷也没特地送他出门，只在他出去之前，说了句：“晚上做个好梦。”
叶槿一愣，随后点点头：“你也是。”
祝红鲤旁观他们说话，并没有插嘴，也没有去问，他们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
总归，暂时还不是她需要管的事情。
而李殷殷让叶槿“做个好梦”，当然也不是随口一说的事情。
她今晚不打算通宵，跟叶槿说这么一句，就是叫叶槿也别通宵。
横竖她睡着了就会做梦，她也不介意多看几场，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不过，说到梦，李殷殷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后来这几次梦里，很明显能看出，对方并不知道叶槿的身份。
梦里的叶槿，一直都是个人类修士。
说真的，在李殷殷知道叶槿不是人之后，回想起那些个梦境，还觉得挺尴尬。
也觉得好笑。
虽说，原本其实也已经足够好笑。
总归，在“叶槿不是人”的前提之下，梦里的东西，很多也不再成立，至少乱妖想表达的“叶槿是人类，人类最终一定会背叛妖怪”的说法不再成立。
也不知道若是今晚能做这样的梦，梦里的剧情会不会发生变更。如果乱妖知道了叶槿的身份问题，又会不会煞费苦心地去找另一个更适合“背刺”她的人类。
估计是找不到的。
毕竟她跟术士协会确实没什么交集。
而尹诗澜宋林舒这些普通人，别说她们不会，就是她们当真要背刺李殷殷，也未必就能对李殷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至于另一种可能……若是幕后黑手今晚没敢动她的梦，李殷殷也不介意拉叶槿一块儿，在幻境里头商讨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总归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将自己的想法通过网络社交账号跟叶槿大致说过，并得到叶槿的回应之后，李殷殷便没有再管其他事情，洗漱完，躺床睡觉。
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入睡困难，决定睡觉之后，轻而易举便进入了自己的梦想——甚至生怕幕后黑手不动手一样，先动了些小手脚，确定自己会做梦。
事实证明，幕后黑手确实没有叫李殷殷失望。
她确实入了梦，入的却不是自己先前安排好的梦中的场景。
这一回，仍旧是大漠黄沙，依旧是雁城林氏世代守候的最后的埋骨之地，情况却与从前的任何一场梦都不同。
在这场梦里，林蓉依然是那个女将军。
她李殷殷却不再是那只被林蓉扬在身边的懵懂狐狸。
她成了瘠薄的雁城中一道难得的艳色，是被林蓉带回林家的，娇艳若三月春花的小姑娘。
军中再怎么粗糙的大老爷们，见了她也忍不住要红脸，尽量收住粗粝的嗓门，竭力温和地去喊她一声“李姑娘”。
而林蓉也每每打趣她：“将来咱们李姑娘出嫁了，咱们这雁城可要损失一道春光。”
打趣完，便又认认真真帮她将发间钗环拨正。
在这场梦里，肩负着责任的林蓉依旧没有任何心思能留在给自己打扮上，却跟身边的所有人一起，热衷于打扮她，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跟自己一样，叫好颜色被埋没在风沙里。
李殷殷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从前，林蓉便最喜欢看姑娘漂漂亮亮地走在街上。
只是，听着雁城这边的人一声声友好地唤着自己“李姑娘”“殷殷姑娘”或“殷殷小姐”，李殷殷倒是想起了一个，先前仿佛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她是林蓉带回来的，她的名字是林蓉取的，所以，为什么她会是“李殷殷”，而不是“林殷殷”？
可除她以外，好像也没人好奇这个问题，她状似无意地找人问起过一次，得到的答案是：“李姑娘不是本身便姓李么？”
她问的时候林蓉在场，林蓉并没有反驳什么。
于是李殷殷愈发迷惑。
她虽为兽，却生来便不知自身父母是何方神圣，传承记忆中也没有父母的影子。
她没有来处，林蓉是她的第一个归处，后来也成了她的来处。
所以，她怎么可能“本身便姓李”。
但很显然，这个问题，暂时还无法得出答案。
她便也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地继续在这个“梦”里头过日子。
然后便到了异族兵临城下的时候。
李殷殷对这段剧情很熟悉，再次看到的时候，没觉得热血沸腾，没觉得恨，也没有太多别的感情。
只有一瞬间突发奇想：这回她是个人，还是个弱女子，总归，不可能再被林蓉“赶走”了。
毕竟，乱世里头，漂亮明媚的姑娘离开了自己的庇护所，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局。
而那些跟着林蓉冲锋陷阵的好男儿，也不该为了护送一个姑娘而离开自己的战场。
李殷殷想，这样好像也不错，总归她堂堂九尾，在梦里头是一回事，不至于说出去就受创。
区区一个梦，各奔不可能对她造成伤害。
她却没想到，便就在最危急的时候，会有一群妖怪从天而降，打着“护驾”的名头，将外祖撵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在李殷殷面前俯首陈臣。
他们管李殷殷叫“殿下”，说李殷殷是最最尊贵的“狐女娘娘”。
更叫李殷殷没想到的是，雁城的人，真的就信了。
他们在李殷殷面前拜倒，感激李殷殷的庇佑，在其他修士说狐妖惑世时，齐心协力地将人赶了出去。
他们拥护李殷殷为王。
就连原本该被感激的林蓉等人，好像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林蓉依旧是她的“姐姐”，拥护她的妖怪，也对她这个“姐姐”毕恭毕敬。
因为，那是“王”的“姐姐”。
“王”另眼相看的人，于其他妖怪而言，便是“贵人”。
这状况，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然而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他们尊敬这些人，并非是因为尊敬这些人本身。
而是因为李殷殷。
这样一来，又与普通人追捧宫妃有什么区别？
如林蓉一般的这些人，原本都是光风霁月、顶天立地的人，如今，却就成了“王”的依附。
所有妖怪，或者说，所有乱妖都在为李殷殷高兴。
他们认为，和该这样。
李殷殷却想笑。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乱妖学聪明了。
至少，他们现在知道，该捧着王喜欢的东西，而不是一味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王。
这样，才更有可能让王愿意成为王。
然而，乱妖之所以会被打为乱妖，会被人类修士乃至于寻常妖怪都厌恶，也无非是因为，乱妖所追求的东西，所想拥有的世界，对于他们之外的所有存在而言，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李殷殷不可能因此动心。
所以，李殷殷也不可能成为乱妖中的一员。
她没有立即破梦出去，就是因为想看看，乱妖到底还能搞出什么样的幺蛾子，以及，叶槿会怎么出场。
她在睡前，是约了叶槿一起做梦的，按理说，叶槿也会直接被拉到她梦里面来，就算没能被拉进来，按着叶槿的能力，闯进她的梦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李殷殷真的很好奇，叶槿会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她这一次的梦里。
她就这么等着，终于等到某一天，她“麾下”一名乱妖来报：“殿下，您吩咐我们寻找的那位叶公子，我们已经成功将其生擒。”
李殷殷：“？”
李殷殷觉得这段剧情她或许见过。
她敢打包票，这个“叶公子”，就是叶槿。
而没等她看一看叶槿是怎么回事，一群“阁老”便将她围了，一个两个苦口婆心。
“殿下纵然对那人类小子痴心一片，我等也不忍叫殿下相思数十载却不能与其厮守，但殿下也不应专宠，不如趁此机会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还有，一届人族小儿，绝不堪母仪天下之大任，还请殿下另选佳人立后！”
“殿下若对其他族群不满，狐族前几日方进献美人十名，不如殿下看过再做决断。”
李殷殷：“……”
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只觉得魔幻。
所以剧情确实熟悉，叶槿依然是那个被妖王看中的小小人类，依然被其他妖怪挤兑。
李殷殷就不太明白，乱妖对她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误会，才至于总惦记着要用“让叶槿给她当男宠”的剧情来诱惑她加入。
看来先前叶槿跟她讨论过的以自己为诱饵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敢情乱妖是直接下了手，只不过下手的方向跟对其他人下手的方向不太一样。
其他人就是喊打喊杀攻击精神，到叶槿这儿，就是将叶槿捏造成美人计里头的那个“美人”。
还真别说，叶槿确实够得上“美人”这个级别，只是这身份吧……
照刚才那个“阁老”所说，叶槿区区人类，不该身居高位，她李殷殷身为妖王，可以在狐族进献的美人里挑个王后……
李殷殷基本能确定，乱妖确实不知道叶槿的真实身份。
不然，按对方这么个说法，叶槿就算不能当王后，那至少也得是个贵妃。
那可是千年的狐狸。
李殷殷当然不会将这点说出去，只等着阁老们说完，将人挥退，而后叫来先前说抓到了“叶公子”的小妖，吩咐对方把“叶公子”带过来。
对方恭恭敬敬：“叶公子一路风尘仆仆，形容不大好见人，当下仍在洗沐，还请殿下稍等。”
李殷殷：“……”
李殷殷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了。
毕竟在她陪着尹诗澜看过的宫廷剧里头，新妃嫔被洗完之后送给皇帝的情况……咳咳。
于是她起身：“无妨，我去找他。”
横竖，这个叶槿多半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槿，她认识的那个叶槿不可能坐以待毙，也不可能真的老老实实让人“洗沐”。
至于万一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槿……得了吧，上两次梦见叶槿，也不见得叶槿的性子能有多温顺。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出现意外，所以，李殷殷其实更希望，这回的这个，是真的叶槿。
这回的这个，也确实是真的叶槿。
在李殷殷找过去的时候，叶槿正一个人站在浴池边上，衣裳穿得齐齐整整，并没有出现什么非礼勿视的场面。
李殷殷环视四周，问道：“其他人呢？你解决了？”
叶槿点头：“不过梦中幻影，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消失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殷殷：“……”
果然，叶槿不可能坐以待毙，而梦里面存在的“人”，在没有真实灵魂入梦的情况下，也确实只是梦中幻影。
关键的幻影破碎会导致梦境破碎，无关紧要的幻影消失，则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叶槿做得很干净。
两个人汇合之后，叶槿先是说了说自己被妖怪四处找的状况，然后又问李殷殷：“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殷殷：“乱妖想奉我为王，所以，我现在是他们的王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叶槿：“他们的想法大抵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企图进献你这么个美人，让我在温柔乡里老老实实当大王。”
她看着同样眼神同样变得一言难尽的叶槿，并不介意分享分享对方此刻的感受：“他们还说，你区区人类，不能当王后，位分绝对不能高，劝我找个狐族本族的王后。”
“所以，你怎么想呢？”
叶·本质藏狐·看着像个人·槿：“……”
他不怎么想，他就想知道，这群乱妖的脑瓜子里头，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