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齐之前一直没说话，但让她提及云乡伯，却是二叔祖的意思。
一句话，就让祖父有所动摇，何念念顿时觉得二叔祖也是一只老狐狸。
何元正沉默了一阵，随即看向何念念，目光冷冽，“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自己的孙女自己清楚，不是这么机灵的人。
他的目光又扫向新孙婿闵玉书。
心里又给否定了。
能做出跟着孙女逃婚之举的闵玉书，还没有这个心机。
“是我。”
就在何元正起疑的时候，何元齐开了口。
何元正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脸无奈，“元齐……”
何元齐站起身，正视自己的哥哥，“为了几家的将来着想，我会不惜一切手段。
如果大哥不想事情发展到更坏的地步，就最好歇了重掌姚城的心思。”
“元齐！”何元正紧了紧拳头，“这是两回事！”
“不是两回事。”何元齐道：“不明白的是大哥你，这件事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
大哥，你要重掌姚城，我不拦你，但至少不是现在。
你也说了，何家效忠的是岚国，是为了万千百姓。
既然现在储君未定，胜负未分，大哥为什么要急着站队，急着将大家都拖入泥泞呢？”
何元正道：“枫国狼子野心，如果现在不布局北境，将来祸患无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元齐道：“大哥的忠义，我敬佩。
但我也说了，我为的是小家，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如果何家拖着鱼、闵、刘三家靠向怡王，才是真正的在加剧岚国的动荡！
大哥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近来怡王锋芒毕露，真的是在为大岚国着想吗？
现在岚国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枫国，也不在于储君未定，而是在于陛下的荒唐之举！
大哥好好想一想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大哥以为现在加入怡王的阵营，就能天下太平了？
不，只会更乱！”
说完，何元齐转身离开。
何念念与闵玉书也识趣地离开。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何元正与何老夫人。
何元正看向自己的妻子，“你也觉得元齐的话有道理吧？”
何老夫人的声音不急不缓，“这么多年来，公爷为公为民，牺牲了多少，我从没有一句多言。
但今天，我觉得元齐的话不无道理。
岚国的根已经坏了，明宗爷都没能改变的大局，公爷以为自己能改变吗？
纵然在战场上赢了枫国又如何？能改变岚国大局吗？
若不能，岚国只会风雨飘摇，前途未卜。
当然，我觉得元齐这么反对，说不得，还有更为隐晦的原由。
只是你这个做大哥的太过粗心，没有注意到他近段时间的反常罢了。”
闻言，何元正陷入了沉思。
之前只是觉得弟弟最近有点暴燥和不可理喻，但听到夫人这样一提醒，他倒真的觉得弟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想了想，何元正叹息，“我再想想吧。”
何老夫人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屋子。
何元齐回到自己的屋子，没有睡下，而是拎了壶酒，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对着清月独酌，神情显地迷茫又惆怅。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脚步声挨近。
何元正在何元齐的对面坐下，见何元齐还要往杯里倒酒，便按住道：“别喝了，这么烈的酒，当自己还年轻吗？”
何元齐叹息，“人生不过百年，何必为难自己。”
说着，他拨开何元正的手，继续为自己倒酒。
何元正也叹息一声，“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很武断？”
何元齐道：“大哥少年扬名，受全家敬仰，家主之位当之无愧。
这么多年来，大哥的决定不一定都对，但至少没有辱没先祖之名。
相信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会为大哥感到欣慰。”
何元正摇头，“你说地没错，我太注重何家声名，反倒对活着的小辈，少了些善意。”
顿了顿，何元正问，“心里有什么事？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对大哥生分了吗？不能直言了吗？”
何元齐静默了一阵，“大哥，你相信轮回，相信孽报吗？”
何元正莫名地看着何元齐，“元齐，你我都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人，什么时候相信这样的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不过是死后下地狱罢了，我不在乎。”
何元齐却道：“我现在相信了。”
何元正刚想说什么，只听何元齐继续道：“当年乐国崛起，君主爱民，百姓拥戴，一派和乐。
岚国成宗爷容不得有人在岚国边境壮大，软硬施压。
乐国君主为了万千百姓，不愿动武，俯首称臣。
却没想到，一夜之间皇族全灭，乐国也被纳入了岚国版图。
大哥，这件事不觉得可叹吗？”
何元正皱眉，“我知道当年陈兵乐国边境的时候，你也在其中。
虽然闹出了一点小事来，但这与乐国国君的决定，还有乐国皇族一夜间暴毙都没有关系。
这件事，也与岚国无关。”
何元齐突然问，“如果有一天，大哥也面临同样的选择，到底是会选择死忠岚国，还是会为大岚万千百姓做长远打算？”
何元正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或者说，他从来不认为岚国会有那样的一天。
何元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向何元齐道：“元齐，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何元齐笑了笑，“没什么，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真相罢了。
当年，乐国国君如果举力对抗岚国，未必不会让岚国伤筋动骨，甚至妥协。
还有，当年乐国皇族一夜暴毙，的确不是岚国所为，而是乐国国君自己动的手！”
何元正睁大了眼睛。
何元齐放下酒杯，“大哥，有些事情已经注定。
接下来，大哥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但我也会按着自己的心意走。”
这一刻，何元正看到何元齐眼中无比的坚定。
他不知道何元齐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但知道这个秘密，很可能会掀起惊天的风雨。
何元正的心，乱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家族的优秀接班人。
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耀眼的何家。
祖父、父亲，甚至旁系，都在告诉他一个道理。
要忠正，要对得起家国天下。
而家国天下三者之间，天下为重，国为次，家为后。
但很多时候，天下与国是融合在一起的。
而国又与皇家密不可分。
他一直这样贯彻着家族的传承，不管经历多少风雨，多少伤痛，始终不改初心。
他也有动摇的时候，但他很快就会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因为，他是何家主，他也代表了何家。
至于是否功高震主，是否间接参与了党争，得罪了什么人，他从来不在乎。
而现在，仿佛从前所有的困扰与矛盾，都一股脑地袭向了他。
仿佛是在报复一般。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