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灯光似乎失灵了,每走上一级台阶就会闪动一次,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瓢泼般地敲打在那一面设立在楼层中间的老旧玻璃窗上,发出砰砰的单调响声。
不安的气息仍在涣散。
仿佛下一秒大雨就会将这堵单薄的墙壁撞破,哀嚎的恶鬼们就会趁机沿着滂沱的大雨袭来,熄灭电灯的光亮,为困在老楼其中的人们送来如夜一般深邃的绝望。
她来到门前,有些忐忑地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敲两下门。
门里面没有动静,门只是轻轻地晃了几下,留出一道裂缝,她发现,这扇门并没有上锁。
“有人么?”她对着门缝里的黑暗说。
可里面没有人回应她,黑暗似乎流淌出什么不知名的物质,催促着她离开。
会不会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呢?
即使内心满是不安,但她还是不由地有些担心地想,又对着门缝喊了喊那位女工的名字。
依然没有回应。
门里的黑暗像是死去了一样,不知为何,当她直视着那一方黑暗的时候,甚至会认为它比老楼之外的黑夜还要更加压抑,更加漆黑。
有什么比黑暗还要绝望,还要悲哀的人,或者事物,被紧紧地束缚在里面,无法动弹,无法哀嚎,甚至无法哭泣。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浑身绑满了绑带的孩子直直地站在房间里。
地上满是水渍呜吟的冷风从他身后的洞开的窗口处闯入到黑暗里,在这间逼仄的房间中回旋了一阵,便匆匆地涌向被她推开的那处缺口。
孩子浑身湿漉漉的,也不怕被风吹得着凉,也不怕被夜的漩涡卷入未知的深处。
他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赤着脚,站在同样湿漉漉的地板上,冷冷地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就像是早已知道她会来到这里。
然后,他嘶哑地开口问...
“你昨晚做梦了么,梦里...有没有遇到幸福?”
....
手掌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甚至在夜深的时候,会忽然间出现奇怪的变异,具体的表现就是,左手的伤痕处会长出一只眼睛,而右手的伤痕处会长出一个嘴巴。
这是张小明在遇到蜘蛛妖鬼的那一夜过后的第二个晚上发现的。
一开始,张小明看到自己的手上出现这样的变异,就差点没被吓得个半死,以至于,他连夜溜出自己的房间,跑到医院去找不良少年一号和不良少年二号。
到了医院,他很是激动地摇醒了那两个家伙。
不良少年一号和不良少年二号当然不知道这家伙大半夜跑过来到底是为了干嘛。
只不过囿于这家伙好像刚刚才救下过自己,所以也就不好意思直接喊这家伙滚,别在这里打扰他们继续做梦。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耐下心来,听这个忽然间心血来潮的家伙神情激动地述说自己的遭遇。
他告诉他们,他的手上,忽然就长出了一只眼睛来,当他闭上了脑袋上的两只眼睛,他就能用他手里的这第三只眼睛视物。
而他的嘴巴就更加奇怪了,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清楚这个长在手掌上的嘴巴到底有什么用,就是总好像有什么要吐出来一样的感觉,可就是怎样也撬不开口,两排牙齿就这么一直闭着,两边翘起,露出一个笑脸的样式。
“会不会是什么诅咒和契约之类的,”他惊疑不定地跟他的同伴们说,“我看过一些小说,里面都说,人类跟魔鬼交易就能获得巨大的力量,只是要付出...代价。”
他把‘代价’这两个字要的很重,似乎是在格外强调其中的分量。
可两个家伙在听完了以后,却都不以为然,他们咪蒙着睡眼,扒拉着张小明的手,在灯光下看了又看,然后又都摇了摇头,说,看不见,哪里来的眼睛和嘴巴。
不良少年一号甚至还不屑地挑挑眉毛,说,你的手掌就是比普通人的手掌多了一条疤痕而已,别做梦啦,现在都几点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指不定,梦里面还会跳出来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跟你扯什么炼不炼药,然后又传授你什么融合火焰的秘法啦!
“连学费都不用交,那不比跟魔鬼交易划算?!”不良少年一号很是嚣张地说。
坐在旁边病床上的不良少年二号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赞同。
张小明瞪了这两个家伙一眼,说,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才多出来的?
“真的有鬼么?”不良少年二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们...那晚,真的被鬼给拉到海里去了?”
“不然呢,”张小明没好气地说,“难不成是我专门跑到你们家里,把你们拐到这里来么?”
不良少年二号没有搭话,而是忽然间呆呆地看着灯光照亮的地板。
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在得知自己与死亡擦身而过以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时间,张小明也拿捏不好,他是在后怕,还是被吓傻了….
总而言之,在他的印象里,不良少年二号不应该是这样的。
“原来真的有鬼,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差一点…”这个呆呆的家伙一边盯着光秃秃的地板,一边小声地嘀咕,“我们都死了。”
“那不是我们都还没死么?”不良少年一号倒是慢慢悠悠地开口,“活着就好啦,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啊,至于其他什么的…”
“管它呢。”他说。
“管它是长什么样,是蜘蛛也好,是章鱼也好,是蝙蝠也好,还是大白鲨,也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活下来的,侥幸也好,卑鄙也好,正义也好,不管怎样,活着就是活着。”
“单凭这一点,我们就比那些死掉的人要强。”
“不,才不是这样的…”不良少年二号抬起头,欲言又止,“其实…那一晚…”
可沉默一会,他还是咬咬牙,坦诚地对着他的同伴们说,“我梦到我爸了,他对着我笑,让我赶紧走,让我以后…好好保重。”
可是他的声音很小,头还是低着,好像梦到他的爸爸是一件错误的事情那样。
他梦到了爸爸,他也犯下了错误。
“为什么…为什么我难得一次,做了这么好的梦,可现实却是这样的结果。”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