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着边际的事?”那家伙问。
“啊...这个,怎么说呢。”就像是被问住了一样,他愣了一下,又想了一想,又扭过头去,转眼看着窗外灼热的天光。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附近的屋子仿佛被烈日的阳光压得很低很低。
空气中漫散的阳光仿佛水银。
斜斜的黑影投映在地上,站在栏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似乎是在积极地讨论着什么。
至于它们在谈论什么话题,人们无从可知,但想来应该都是一些相当简单的事情吧。
毕竟,世间的绝大部分事情本来就是简单至极,只是习惯小题大做的人类总是按捺不住本性,喜欢给一些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添加上各种各样莫须有的意义,并且将其称之推动社会的进步。
但其实,真正推动社会进步的行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真正能够推动人类文明踏入下一个章程的行为,更是数百年难得一遇。
除了那些百年一遇的天才,大家似乎也就是在普普通通地活着,仅此而已。
“就是寻常父亲和寻常儿子之间的对话吧。”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想了好久,也看了好久,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以后,他似乎才从麻雀们的话题中回过神来。
“寻常父子间的对话?”那家伙的声音中还透着些许的不解。
“对啊,就是很平常的一些对话,爸爸跟儿子之间喜欢聊的一些事,”张小明轻声说,“你没跟你爸聊过天么?”他忽然间很是好奇地看着那个家伙,有些明知故问地这样问。
在这家伙新入学以后,张小明也有意无意地听同学们说过,这家伙的父亲好像并不在他的身边,在上学之前的那一段生病的时间里,一直交由母亲来照顾的。
没有人听闻过这家伙的父亲是什么人,也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的母亲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是否要在这里常住,还是过多一段时间就要搬到别的地方去?
人流如潮水,命运总是捉摸不定,谁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明天究竟会在哪里。
这一点,张小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因为从前的他也交过很多的朋友,但因为各种变故,也因此失去过很多的朋友。
再加上父亲的离去,让他过早地体会到了世事的无常,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难免会有不辞而别的一天。
“没有,”那家伙说,“我没有见过我爸和我妈。”
“我跟你们不一样。”他走到阳光照不到的茶几旁,在一张简易的木头凳子上坐下,接着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他们就把我抛弃了。”
“他们应该都不怎么在意我的死活。”
他的脸庞隐匿在阴影里,说话的语调很慢,声音听起来既是冷静又是沉重。
“可能我的出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太要好的事情,所以,他们才急着摆脱我,把刚出生的我丢在荒野里,让我自生自灭。”
张小明愣了一下,说,“你不是一直跟你妈在一起生活么?”
“她不是我妈,”那家伙说,“她是我阿姨,就是把我从荒野捡回来,把我养育长大的人。”
“所以...”张小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恨你的生身父母?”
“痛恨谈不上,只是不在意。”那家伙说。
“不在意是什么意思?”张小明又问。
“不在意的意思就是不在意,”那家伙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抬起头,散漫地看着窗外,“就算将来遇到了也不会因此感到开心,也不会因此感到愤怒,或者悲伤。”
“总之就是不会在意。”
“他们只能算是我生命之外的人。”
....
由于时间渐渐趋向正午的原因,窗外街道上的人流慢慢开始多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喧哗的吵闹声。
并不怎么宽敞的过道两侧,不知何时起,摆满了很多贩卖饭菜的小摊。
务工归来的人们就坐在漆皮脱落的木凳上,围着随意摆布在路上、油腻腻的桌子,低头进食。
当那家伙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后,坐在床铺上的张小明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期间,他的喉咙翻滚了好几次,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可一到了嘴巴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说。
直到午后慢慢到来,坐在街头吃饭的家伙们接连离开以后,他才生硬地跟始终坐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的那个家伙说出了两个字...
“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那家伙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很重要的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想道歉,”张小明说,“再怎么样,被别人抛弃,一定会难过吧?”
“让你回想起难过记忆的我…”他平静地看向那家伙的眼睛,“当然是应当要道歉的。”
“况且,我能察觉到…你在生气。”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那家伙说,“我们来谈论一下分配的问题。”
“什么分配的问题?”张小明问。
“就是织梦者的眼睛,”那家伙回答,“一共有八只眼睛,但品质不一,难以甄别。”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是直接把眼睛分了,你四个,我四个。”
“还是把它们一起拿去卖掉,然后,再来平分卖掉它们得到的钱。”
那家伙说,“我现在需要钱,没钱就没办法买一把刀。”
“是那个人告诉你…要买一把刀的么?”张小明没有多想那家伙所提出的这个分配问题。
似乎这只倒霉蜘蛛的眼睛最后会以什么方式进行分配,以及它的眼睛到底有着什么特别价值等等问题加起来,都没有‘是谁让那家伙去买一把刀’的这件事更能提起他的兴趣。
但其实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如今等那家伙说出来,不过是想确定一下,那个戴着玻璃罩的古怪家伙是真实存在,还是他的一场假象的梦罢了?
就像那家伙希望从他口中得知织梦者所编织的梦境是否幸福一样,他也希望从那家伙口中得知戴着玻璃罩的人是否真实存在。
“不清楚。”可那家伙说,“只是有人先我一步杀掉了织梦者,同时留下一张纸条给我。”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也没必要知道。”
“他留给我的纸条上写着,让我找一把刀,恰巧我也没有刀,所以就想去买一把刀。”
“但没有钱,所以就想卖掉织梦者的眼睛,再去买一把刀。”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