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正酣的张小明默默地咀嚼着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在遇到了这么一些既形形色色又平平无奇的人,最后吃过一道平平无奇的炒粉,喝过几杯平平无奇的温酒以后,他会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面前陷入久久的沉思。
但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沉思些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墨色的天际,看着零散的星星,看着星辰之外的宇宙,觉得自己真的好渺小,渺小到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无法改变什么。
于是,他就不再思考任何的问题了。
就像是用一把勺子把脑袋里的所有想法都挖走,挖得不能再空了。
他恭敬地谢过了小吃摊老板的招待,踩着干枯的落叶,离开了这条空落落的长街,转而踏入到另一条同样空落落的长街。
这条街的两侧遍布着各种类型的酒馆,同时也聚集着生活在城里,各种类型的年轻人。
为了更好地吸引年轻人们的注意力,以便更加迅速地套走他们口袋里的银钱,不少的酒馆会雇来一些乐队,站在小小的舞台上唱歌,唱的大都是一些调子很急的情歌,催促着他们死命喝酒,催促着他们赶紧相爱,争取在天明之前相拥。
张小明在拐角的路口遇到了一个姑娘。
彼时,她已喝了很多的酒,一个人站在那里,扶着一堵墙,稀里哗啦地对着地面一顿呕吐。
张小明站在她后面,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似乎是出于好心,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把胃袋整个都给吐出来了。
姑娘穿着的是一身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制服。
跟拍卖行大堂内的侍者比起来,这一身衣服还要多了那么一丝考究的端庄。
没多久,她的呕吐终于结束了,站起来,捋起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转过身来,微微眯着一双微醺的眼睛,问他,你在这里等什么?
张小明愣了一下,照实说,我怕你出什么事,就站在后面看着你。
姑娘的眼眸微微凝固,其中流露出狐疑的光芒,她仗着酒气,往前走,气势不弱地往张小明的面前逼去,然后,她踮起脚尖,用鼻子轻轻地闻了闻这家伙身上的味道。
闻完以后,她又退了回去,叉着腰,大大咧咧地在这个陌生小孩面前站着,左顾右盼。
大大眼睛似乎竭力地想要在他的脸庞上寻找到些什么。
最后,仍然还是眯着眼睛看着张小明。
即使姑娘的身高并不怎么出众,头顶的高度甚至才勉勉强强来到张小明的肩膀。
但是,当她打量着他的时候,张小明会觉得这位姑娘会给他带来一股压迫感。
透过她的那一双明丽的眼眸,似乎只用了一瞬间,他身上的所有就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所有所有原本隐匿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也都跟着无从遁形。
而这个一瞬间还不是点到即止,立刻消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就这样直直地站在张小明的面前,看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就像是得到了确认一样,她才歪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闻起来不像是坏人。
张小明窘迫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我...当然不是坏人。”他委屈巴巴地说,虽然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也预料到此时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的蠢和无辜。
以至于,他说话忽然间都变得有点儿迟钝,有点儿结巴。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大概就是因为刚才姑娘的脸几乎凑到他脸上时,她身上散发的那股香味,太过于浓郁,一下就把他的嗓子连同整个人都呛得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也不知道所谓的‘神魂颠倒’…
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意思?
“我就是单纯地路过看见了...”他很直白,也很单纯地说,“单纯地担心你啊。”
“单纯地担心我?”姑娘的语气还是有些不信,“老话都有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念念有词地继续讲,“虽然我已经闻过了你,闻不到坏人的味道,但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你不是坏人。”
“说嘛,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时候,她又不再眯起眼睛,而是睁大了眼睛。
苍白的灯光下,她的目光显得坚定而又果敢。
就像是星期五即将开战的那两个男人。
她好像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秘密消息那样,心血来潮,也想要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跟他要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彷徨中,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倘若他真的开口,要跟这位姑娘决斗的话,姑娘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并且在下一秒钟,就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把比他还大的凶悍武器,与他展开赌上性命的生死搏斗。
这就有点儿叫人头疼了。
张小明当然是不想和她决斗。
在他的眼里,他始终认为,决斗的本身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老话不也常说么,好死不如赖活着。
为了所谓的荣誉,所谓的尊严,而把自己的小命给送上。
他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威风,很光荣的事情,反而是认为这很白痴,很傻,就像一只未经开化、只懂得嗷嗷直叫的愚蠢猴子一样不可理喻。
作为一名不良少年,拥有如此‘怯弱’的人生理念,当然是很不光彩的。
所以,他在镇子的同龄不良少年里,一直都是很不受待见。
这是因为…
大家都知道这家伙是疯不起来的那种人,也不是那种特别爷们儿,特别男人的那种混混。
不前不后,不上不下…
所以,大家也就不屑于与他为伍。
也是因为这样,由小到大,他就一直都不是一个太过合群的家伙,一直以来跟着他混的,也就只有不良少年一号和不良少年二号两个同样不怎么爷们儿,不怎么男人,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家伙。
“目的么?”张小明说,“自然是没什么目的,都说了,纯属就是路过担心你而已。”
“为什么做事情一定要有目的?”
“要是没有目的…”他说,“大家也就不要那么喜欢喝酒,不用活得太累了吧?”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那迷迷糊糊的灵魂已经从姑娘的香味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归到了那个对谁都不太感冒的不良少年体内。
“当然,你要是觉得我是坏人,你就尽管放心地坚持你的想法吧。”
“坏不坏人什么的,名誉和尊严什么的…”
“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他轻轻地说,“再说了,我也从来不觉得我会是一个好人,之所以站在你后面,也可能真的有过那么一星半点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坏想法吧。”
“但我又从来没碰过除我妈以外的女人…”
“所以,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确实有这个想法。”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