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满脸不忿的社会垃圾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拉近一条积满污水的巷子里，问我，有没有带钱？
我低着头，闷声说，没有。
他们中的一个看起来很不耐烦的家伙就走过来，照着我的脸，打了我一拳。
混混当然没有留力，也没有理由要留力，所以，他的这一拳打得格外的认真，同样也格外的用力，以至于我整个人都倒飞在了半空，在灰暗的空中划过一条尤为漫长的轨道，直到摔落在一片泥泞当中，任由污水沾满衣服。
不过，其实也还好，这家伙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的嚣张，十分的狂妄，但其实，他的拳头是根本没有多少力气的，砸在我脸上所造成的痛意，其实也只能说还好罢了。
跟我灰暗的人生比起来，这一点点伤害根本不值一提。
我湿漉漉地坐在散发着恶臭的泥地上，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出手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也同样报以足够凶恶地目光俯视着我。
他似乎是觉得他已经吃定了我，也料定了我不敢还手，所以，他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朝我这边走过来，自以为是地撸起袖子，扬起拳头，装作很狂，很帅气准备继续揍我。
我要让他如愿么？
就在我还在思考着这个没什么必要的问题时，他就已经弯下腰，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揪起来，五指旋动后紧紧合在一起的拳头，对准我的小腹，又是不留余力的一击。
这一拳头还是没有力气，只不过是象征性打得我的嘴巴张开，口吐白沫，其实都没什么，跟我那灰暗的人生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身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在颤抖。
随着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乃至于第五拳如疾风骤雨般地袭来，我的喉咙开始发甜，当比前面那几拳来得还要灼热，还要凶悍的第六拳砸在我的腹部上时，蛰伏在我体内的血终于涌过我的食道，通过我的咽喉，喷涌进我的口腔。
揪着我衣领的那个家伙似乎是厌倦了，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之外甩甩手掌，然后，就像是随手丢掉一件垃圾一样，又一次把我丢尽积满了污水的泥地里。
黑暗中的四面八方响起了如雷般的鼓掌声。
那些混混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指着躺在污泥和积水中的我哈哈大笑，有人甚至还吹起了响亮的口哨，生怕他的同伴们没有注意到像条落水狗一样的我。
在此起彼落的笑声中，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过去，黑色的手掌像是水蛭一样，紧紧地贴着我的衣服，翻遍我的每一个口袋，拿走我身上所有的零钱，以及值钱的东西。
我跟他们说了谎，我的身上其实是带着钱的，虽然数额不多，但也足够他们花天酒地一个晚上，毕竟，即便它在妈妈的口中是再怎么的少，好歹也是我一个月辛辛苦苦赚来的工钱。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丢下我，扬长而去的时候，有人忽然间喝住了他们，是一道不怎么威猛，也不怎么雄壮，但却充满了英气的声音。
那一道响彻整条阴暗小巷的声音说，“你们在干什么？不许你们在这里撒野的？”
听到这一道响亮的声音以后，混混们纷纷愣了一下，大概是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黑夜骑士，什么打击罪恶的超级英雄了，结果定睛一看，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他们当即继续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个女孩，一边说着一些淫秽的脏话，一边朝她走去。
我能想象到接下来他们会对她做出些什么。
那种罪不可恕的事情...
在这座城市里，尤其是在这一片落魄的街区中，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生活在这个街区很多养有女儿的家庭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家的女儿在夜里独自一人出门，走在一些偏僻的路上。
因为一旦到遇到不轨之徒，她就有可能要被那些不轨之徒强迫着做出那种罪不可恕的事。
如果真的做出了那种罪不可恕的事，那么，在他们那延续了无数代的传统观念中，自己家女儿的前程就相当于是毁了。
首先就是她会变得不再干净。
这种见不光的事情一旦传开，便意味着她将很难再找到愿意接纳她的夫家。
其次就是，她的心里也会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即使耗尽余生也不一定能够走出这片阴影。
...
我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虽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虽然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跟她再发生多少的交集，就连我自己都要误以为...差不多是时候快要把她给忘掉了。
只需要再用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就能把她的声音，把她的笑容，把她的身影，还有很多很多曾经跟她在一起产生的回忆...
统统忘掉，统统从大脑里抹除。
虽然我读的书不多，字也不见得全部都认得，但我还是记得自己好像在哪本书，还是哪里看到过，或者是听到过这么一句话。
那个我已经记不起是谁的家伙说，人的记忆其实是很有限的，一个人若是想要是记住一些东西，务必是要把另一些没那么必要的东西忘掉，好在脑子里腾出空间来记下那一些想要记住的东西。
这个概念其实不能理解，所以，为了尽快地让自己忘掉她，我也做出许多努力...
努力地想要去记住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努力地想要像别人讨教更多的技能，以便未来的哪一天，忽然间被工厂赶走了，也不至于会饿死，也能有两个谋生的技能防身。
一起工作的那些家伙们都说我很好学，我很努力。
但他们有时候也会反过来说，努力是没什么用的，认真努力的人都是白痴，努力其实都是聪明的人装给别人看的，那些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他们就知道只有该努力的时候才需要努力，而在不该努力的时候，就绝对不要努力。
我当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努力和不努力有什么因果关系，而且，我也知道我不是出于真心地努力，很多时候，我只是想努力地让自己忙起来，努力让自己不要想他，也努力让自己...
把她忘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