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旁观着别人的一家老少围着摆满热菜的餐桌,旁观他们其乐融融地团聚在屋子。
耳边徘徊着人们的笑语欢声。
寒冷的风如一条看不见的银河,草草地掠过树叶稀疏的树枝,草草地掠过冷淡的路灯,草草地掠过行人匆匆的马路,我独自一人在街上走了很久,草草地路过一个又一个巷口。
终于,我在一条黑幽幽的小巷前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夜幕降临后的黑暗仿佛是凝固在这条小小的巷子里,即使是到了第二天的日出,黑暗也不会因为太阳出来的缘故而消解、散去。
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不幸的,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的处境,也就只比那些流浪在街头的乞丐好上那么一点,还算是有那么一个稍微可以遮一点点风,挡一点点雨的栖身之处。
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很多风,很多雨透过裂缝,渗透进来。
很少会有温暖的感觉,尤其是每当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争吵声,摔门声,还有打烂盆碗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条窄窄的箱子里的主题。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总习惯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别人,总是认为是别人在拖累自己,总认为自己之所以要住在这个鬼地方,完全就是命运不公的使然。
“当初如果不是怎么怎么样,我早就发财了!”
这是他们叫喊得最多的话,也是他们自甘堕落的理由。
....
但现在,巷子里竟然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声音,黑暗把巷子里的每个角落完全包围,驻足在巷子的入口望进去,那些杂乱的木箱,低矮的房子,还有爬满青苔的墙壁...
就像是沉睡在海底多年的沉船。
我站在入口处沉默了很久,在确定自己已经没有别的去处以后,还是决定回到那一个所谓的家。
当我深入这条巷子,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吻合旧时的记忆,分明是格外的熟悉,但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当我继续沉入这条巷子,那一面腐朽老旧的木门便如约定一般地来到了我的面前,它静静地屹立在在岁末的寒风当中,就像是河道里阻碍水流通向大海的一块玩顽固的石头。
它已经很老了,老到似乎岁月已经不能再在它的身上留下再多的痕迹了。
跟记忆中没多大的差别,紧紧地贴着门框,闭锁着,而黄铜色的门把上虽然残留着灰尘,但仍然掩饰不住它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做派。
没有客人会来我家做客,以前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
拉上帘布的窗户没有透光,屋子里应该没有点灯,一片漆黑,看上去,妈妈应该是不在家,不仅是不在家,她应该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不过也正常,像她那样的人,总不能指望她能够像正常人那样早出晚归,打理家务吧?
....
是否不幸只会发生在我身上,是否我生来就注定了与幸福无缘?
有过很多时候,我是多么希望天上会降下一场黑色的火雨,把我们所有人都湮没,将所有的幸运和不幸,以及这个参差不齐的世界统统烧掉。
等到下一次的日出之时,再让绝对的公平均匀地撒在大火过境后的焦土上。
我站在那间黑漆漆的破旧屋子门前,时常悲哀地这样想。
....
我没有去推那道老旧腐朽的木门,我伸出去的手,只是停留在握住门的门把上面,再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似乎是知道了走进去也是独自一人,跟外面没有多少的区别。
也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现在两手空空,就这样贸然回去,多少会有些不太体面?
其实也蛮搞笑的。
想不到,连我这样的人也会有顾及到他人的时间,也会有考虑是否体面的时候。
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下妈妈呢?
她应该就在麻将馆或者小酒馆里吧?
找到她以后又怎样?
一起去菜市场买点食物么?
再回来一起做一顿稍微像样一点的晚餐?
然后,再像别人一样,围在饭桌前面,表演...其乐融融和母慈子孝?
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个画面,到了我这里,居然就变得有些可笑,又有些荒唐,还带着几分小孩子才会有的异想天开。
如此想着的同时,我转过身,又一次陆陆续续地路过那一个个乱七八糟地摆放在地面上的箱子,脚步缓慢,却又是有些迟疑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在去往麻将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迟疑?
是在害怕么,害怕进去了以后发现里面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或许,在自己外出打工的这些日子里,妈妈就已经把它卖掉了,卖掉另一些跟她一样倒霉,一样落魄的人。
还是在抗拒?
觉得自己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回去这个家,回去只是会被妈妈嫌弃,说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怎么怎么有出息,做些什么,一个月能够赚多少多少钱,赚了钱以后还知道怎么怎么孝顺自己的妈妈。
“在看看你,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只会呆在厂里打工,有什么用呢,一个月累死累活干下来,也就只能赚打发叫花子的那么点钱,还不知道变通,学学人家,找一些赚快钱的路子,就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些人到底都是谁,无非就是混进一些不入流的帮派里的混混,帮派的老大要他们给他卖命,要他们做一些一不小心很可能就进去坐牢,或者干脆丢掉性命的事,当然是要给他们与他们的命差不多价值的酬劳。
而我不同,我没日没夜地车间里工作,虽然也有死亡的风险,但不至于会轻易地死掉,所以,我每个月拿得没他们多,肯定是合理的。
但我不会跟妈妈说这些,因为跟她这种人说这些无所谓的话也没有用,她心里头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她的眼里只有钱,她之所以要活着,也只是为了钱。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