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男女老少眉开眼笑，商场店铺焕然一新，到处都是一派热闹和欢乐的景象。
新的一年，总是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那是新的开始。
可对于叶芸汐来说，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是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她仍旧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一丝色彩，她依旧被推进了化疗室，去承受那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她不停地呕吐，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解脱！
叶美良的心也跟着一天天死去，她曾以为带她来到这个世界是爱她，而现实却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饱受痛苦而无能为力，她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生下这个孩子，尽管这很残忍，但起码不会让她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这个寒假，楚雁秋几乎每天都往医院跑，很多时间她只能沉默或是偷偷掉眼泪，但妹妹在身边的感觉让她踏实。
叶芸汐病情加重，开始不时地陷入昏迷，第一次昏迷不醒的时候，简直把叶美良吓了个魂飞魄散，直以为她的生命到了尽头，哭到不能自已，可是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
她清醒的时候并不多，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甚至记不住身边的人，她更加沉默寡言，因为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她时常陷入梦魇之中，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她，她转头，虽然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心里却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爸爸……”她轻喃出声。
男人朝她伸出手，笑着说：“我的汐儿……”
她将手递过去，还没有触碰到他，他的身影却如一团烟雾似的慢慢消散开去。
“爸爸……”眼角有泪滑落。
“汐儿，你要坚强，要勇敢……”男人看着她，温柔地说。
“别走……爸爸！”她向前跑去，想要抓住他，可是无济于事，他消失了，无影无踪，她望着空荡荡的荒野哭到撕心裂肺。
叶美良心如刀割，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雁秋！”桂少亭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什么？”楚雁秋回过神来问。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啊？发生什么事了吗？”桂少亭问。
“我在想我妹妹！”楚雁秋低落地说。
“她还好吗？”桂少亭问。
楚雁秋摇摇头，说：“很不好！”
桂少亭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我很担心她。”楚雁秋忧心忡忡地说：“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桂少亭思索片刻：“听说法源寺的香火很灵验，我们去给你妹妹求个平安符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楚雁秋急切地说。
“现在太晚了，我们明天再去吧！”桂少亭说：“距离也比较远，估计要花一天时间。”
楚雁秋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按捺住自己的焦急。
“别着急，不会有事的。”桂少亭握着她的手说。
有时候，言语太过苍白，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安慰作用，所有人都说别担心，会相安无事的，可是现实呢，还是一样冷酷无情。
第二天一大早，楚雁秋就睁开了眼睛，往窗外一看，天阴沉沉的，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
气温似乎更低了，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她迅速钻出被窝，穿戴好衣服之后就给桂少亭打电话。
“你起床了吗？”楚雁秋揉揉自己冰冷的手心问。
“醒了！”桂少亭带着些慵懒的声音响起。
“那我们走吧！”楚雁秋迫不及待地说。
“好！”桂少亭应道：“半个小时后我到你家楼下。”
楚雁秋裹紧大衣，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副手套戴上，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撑着雨伞出了家门。
寒风凛冽，夹杂着雨丝划过脸庞，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笨拙地伸手揉揉有些发痒的鼻子。
一个身影由远到近，楚雁秋快步迎上去。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桂少亭问，摸摸她冻红的小脸，有些心疼地问。
“刚下来一会！”楚雁秋摇头说：“我穿得很多，不冷！”
“那我们走吧！”桂少亭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
两人到了长途汽车站，临近春节，到处都是返乡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每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以龟速缓慢地向前移动。
桂少亭紧紧牵着楚雁秋的手，生怕她被人群冲散，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人才买到了前往法源寺的车票。
“我们先去吃早饭吧！”桂少亭带着她穿越重重人海，找了一家早餐店坐下。
楚雁秋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在他的劝说之下喝了一碗粥和两个小笼包。
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终于过去，两人坐上了前往法源寺的客车。
楚雁秋忧心忡忡，满腹心事。
桂少亭想尽办法和她讲话，也只得到了一两个字的回应。
天仍旧阴沉沉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地声音。
车走走停停，艰难地前进着，楚雁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会吧！”桂少亭说。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楚雁秋问。
“照这个速度，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桂少亭看了一眼手表回答。
楚雁秋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那我睡一会，快到了叫我。”
“好！”桂少亭应道，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可以更舒服一些。
楚雁秋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揉揉惺忪的睡眼，问：“我们到了吗？”
“快到了！”桂少亭回答。
楚雁秋坐直身体，正想活动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就感觉有一只手触碰到自己的脊椎，轻轻地按摩起来。
她咧嘴朝他笑笑，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道雨帘。
两人撑着伞，才走到山脚的亭子，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雁秋，我们先在这里避避雨吧，这样根本没法上山。”桂少亭开口说。
“好吧！”楚雁秋应道，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直皱眉头。
“过来坐一会！”桂少亭将一个石凳擦干净，还细心地将自己的围巾铺上去。
楚雁秋的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这几天都是晴空万里，偏到了自己要给汐儿求平安符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会不会是一种预示？她有些烦躁起来。
“别着急，雨应该很快会停的。”桂少亭安慰道。
楚雁秋没有说话，紧锁眉心望着被大雨包围的世界。
桂少亭万分无奈，只能陪她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楚雁秋开始简直就是度秒如年，望着丝毫没有减小的雨势，她决定不再等待，打开旁边的雨伞就要冲进雨里。
“雁秋！”桂少亭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这么大的雨不能上山，太危险了。”
楚雁秋甩开他的手，不容置喙地说：“我一定要去，如果你怕危险，你就回去吧，不需要陪着我。”
“你听我的！”桂少亭耐心劝说：“虽然现在已经修了水泥路，但是还有部分地方是山路，平常本就难走，下了雨更是泥泞。”
“为了我妹妹，我什么都不怕！”楚雁秋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我知道，到我们没必要去冒险！”桂少亭说：“如果雨一直这么大，我们可以在附近住一晚，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我不……”楚雁秋执拗地说：“我一定要今天去，你先回去吧，我不用你陪，我自己一个人也行的。”
“你真的要去？”桂少亭严肃地问。
“对！”楚雁秋坚定地点头，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总感觉自己今天不上山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明知道山路艰难，她还是选择了前行。
“我和你一起去！”桂少亭说，既然无法说服她，那就只能陪着她勇往直前了。
“嗯！”楚雁秋点头，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在这样的天气爬山，她还是有几分害怕的，他愿意和自己一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要跟紧我！”桂少亭紧紧抓住她的手：“注意脚下的路。”
“知道了！”楚雁秋抿着唇说。
台阶弯弯曲曲，就像一条长龙横亘在山腰，由于暴雨的侵袭，物体能见度很低，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路上鲜有行人，偶尔碰见一两个，也是形色匆匆下山的人。
四周只剩下雨声，有种空荡荡的孤寂感。
两人紧紧牵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在山间小路上。
石阶的尽头，有一段泥土路，据说是故意不修，想让每个烧香拜佛的人知道，修行的路是崎岖不平的。
雨水融进泥土里，道路泥泞不堪，两人才走了几步，裤子和鞋子已经满是泥渍，有的地方深陷下去，一不小心踩下去要用力才能将脚抬起来。
雨伞被风吹斜，桂少亭努力地将伞遮在楚雁秋的头顶，全然不顾自己浑身已经湿漉漉的了。
楚雁秋一边手扶着他，一边手抓着自己的裤脚，费劲地前进着。
终于，寺庙的轮廓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楚雁秋激动地喊：“少亭，你看，我们快到了！”
桂少亭抬头一看，虚弱地笑了笑，说：“是啊，马上就到了！”
楚雁秋兴奋不已，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桂少亭踉跄了一步，但很快跟上步伐。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寥寥无人，楚雁秋跨过门槛，直奔到佛像前跪下，双手合十，在心里虔诚地祈祷，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早日康复。
佛祖慈眉善目，微笑地看着世间一切，让人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平静下来。
楚雁秋跪拜完毕，往旁边的功德箱里投了五百元钱。
佛教讲究舍得，有舍才有得，而世人往往太过贪心，从来只想要得。
桂少亭也跪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但不知道说得是什么，起身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眩晕，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才没有摔倒，他瞥了楚雁秋一眼，见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转到后面，靠墙一边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个和尚，正闭着眼睛捏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师傅！”楚雁秋走过去，恭敬地叫了一声。
和尚睁开眼，伸手指指面前的凳子。
楚雁秋坐了下来，说：“师傅，我妹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想求一个平安符给她。”
和尚点点头，取过旁边的笔和符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符号，然后按照一定的步骤折叠好，递给她，低沉地说：“出去的时候，绕主炉三圈就可以了。”
“谢谢师傅！”楚雁秋虔诚地接过，心满意足地踏出寺庙。
人间疾苦太多，佛祖根本无暇管顾，人们所求不过一个安心罢了。
楚雁秋将平安符揣进口袋里的时候，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踏实了。
“我们回去吧！”桂少亭开口，声音带着些嘶哑。
楚雁秋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立刻慌了手脚：“少亭，你发烧了！”
“没关系！”桂少亭虚弱地说：“我们回去吧！”
“你可以吗？”楚雁秋不确定地问。
“没问题！”桂少亭笑着说。
“可是你额头好烫！”楚雁秋有些担忧地说。
桂少亭随意地摸摸自己的额头，说：“一点点烫而已，快回去吧，要不然天就要黑了。”
“好！”楚雁秋迟疑片刻，点点头。
两人相互搀扶着下了山，好在雨势渐渐小了，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只是风越发地大起来，呼呼地吹着，割得脸上生疼。
桂少亭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体更加滚烫。
在楚雁秋的坚持下，两人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