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老张匆忙和门房交代了几句，就把小秋等人一起直接引进了后院。
刚穿过回廊和月洞，大老远的，就听见有女子“嘤嘤嘤”地在正房里哭。
进门看，两个丫鬟守在外室等候吩咐。
内室的床边有两个女子，坐着那位四十有余，体态微福；站着那个二十出头，婀娜标志。
床榻坐着的年长女子是卢大富的发妻卢氏。
她早年陪卢大富给官府倒卖古玩起家，毕竟和平年间，上层权贵最爱这个。
过程中，夫妻俩凭着任劳任怨的品质，逐渐攀附到一些赏识他俩的权贵，私底下让他俩帮忙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其间尽管受了无数窝囊气，还是好歹把家业经营了起来，夫妻俩在北望城中置办了数十套房产。
而今卢氏四十出头，虽人老珠黄，但从骨相能看出底子不错，当初必也是个美人。但岁月向来无情，最杀女人容颜。
卢大富虽然吝啬，但婚后对她还算优厚，万贯的家财就纳了一个小妾。虽然有他不舍得花钱的原因，但更多地还是照顾到卢氏的感受。
刚才“嘤嘤嘤”哭的那个女子，此刻还在用绢帕抹眼泪，则是卢大富的小妾陈氏。
陈氏破落门第出身，刚成年就被卖进烟柳巷。
因为自身小时受过家教，有一定文化底子，加之在青楼学的几年弹唱舞蹈，所以很受往来的客人喜欢。
十九岁那年，陈氏凭着一身好姿色、好心机勾引到初次偷腥的卢大富，一年半后嫁进卢家，到今年是第七个年头。
妻与妾的纠纷古来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通常小妾地位低微，都是被正妻死死压住，极难翻身。
但陈氏年轻漂亮又会哭闹，甚得卢大富宠爱，在一些小事上，卢氏反而不太能压得住她。
“夫人，我把小秋姑娘带来了。”老张作了一揖道。
“是小秋啊，好啊，你可来了。”
看见护像人小秋，卢氏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张开臂膀就拥上去抱住，眼泪涔涔地往外冒。
当初小秋还欠房租的时候，除了老张为她求情，卢氏也帮她讲过不少好话，所以小秋对卢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卢夫人，您别担心，小秋来了，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是是。”卢氏赶紧奉承。
接着，卢氏连连叹道：“唉，大富他呀，平常舍不得给神仙们上点香火，如今被恶鬼缠上，都没地方求庇佑。要我说，他就不该贪那点银子。
“不仅如此，你说他不和小秋你拉关系也就算了，还天天追着讨房租，这不生怕不遭报应吗？”
小秋听着这话还是很受用的，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周苏腹诽，这卢氏倒挺会说话，不愧是当年在权贵老爷中间左右逢源的人物。
这时陈氏接茬：“夫人呐，你也别这么骂老爷。虽然他平日不和小秋姑娘拉关系是不应该，可老爷他不也是年轻时穷怕了吗，舍不得花银子。”
说罢，又向着小秋福了个身，“小秋姑娘，妾身请您多担待呢。”
小秋害羞得连连摆手，“陈姨太，你别这么说。”
好家伙，这一大家子用人朝前不用朝后，比自己还厉害。见了小秋跟见了亲生父母似的，好不殷勤。
周苏躺在香袋里直摇头。
对于燕霞来说，像卢大富这种为富不仁的奸商她见过不少。她暗自呵呵一笑，才不会同情可怜他。
估计他家的下人，也都盼着卢大富早点死了分钱吧。
在旁看个热闹就好。
……
寒暄过后，言归正传，众人将注意投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卢大富。
人已到中年，卢大富体态发福得厉害，满身油腻气。
大夏天的，却浑身盖着厚被子；漏出个肥头大耳的脑袋，颤抖得厉害。
看起来的确是中了邪。
小秋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有小半个月了，不过开始没那么严重。”卢氏叹气，“算了，我从头开始说吧。
“开始的时候，大富只是偶尔在晚上跑出来走路，但醒了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白天生活如常，我就没当回事。
“但过了几天，大富晚上起来乱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此外，他还开始四处拿东西，有时候是花盆，有时候是瓷器，甚至有一次跑到后厨里拿了一把菜刀。
“那天晚上我在后面偷偷跟着他，看见他拿起菜刀可吓坏了，还以为他要杀人。最后还是我叫了老张才敢把他拦下来。那之后我就让所有的下人把锋利器具都锁好检查，省得大富晚上乱拿出人命。
“昨天晚上，他又出去乱走，回来后倒头睡下，就再没醒过来，直到现在。”
老张在一旁点了点头，证实卢氏所言的真实性。
小秋又问道：“那卢老爷醒来以后，知道他睡觉时所做的那些事吗？”
卢氏摇头。“不，完全不记得。我先前找他问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我在胡说。直到我把老张和丫鬟们都找来作证，他才开始相信。”
怎么听起来像梦游？这跟鬼有什么关系？
人如果平日里精神太过紧张，就有可能患上梦游病症。以这人锱铢必较的性格，患上此症也不甚奇怪。
周苏心里思忖，然后把想法传音给了小秋。
小秋便代周苏问道：“那夫人是如何确定，卢老爷被恶鬼缠上了呢？”
“是因为我。”
众人之中，陈氏突然站了出来，她面色阴沉，隐隐眯起双眼，气氛骤紧了起来。
小秋紧张地看向陈氏，小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
“怎……怎么说？”
陈氏望向躺在塌上的卢大富，“三天前的晚上，我在陪着老爷睡觉，睡得正香，突然，老爷坐了起来……”
便在这时，好似和陈氏配合一般，床榻开始“吱呀吱呀”地响动。
卢大富嘴巴大张，双眼瞪得像个铜铃，呜呼一声，突然坐起臃肿的身子。
他像一个窒息的人找到了空气，大口地呼吸着。
小秋惊愕，“卢老爷……怎么自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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