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女孩子。
按理说，毁了阵引，朗清的情感和记忆就会回到正轨。而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虚假的记忆，那么所有的行为都会变成无根之水。
也许他会忘了她。对于一对小情人来说，这真是件残酷的事。
可在她眼中，竟瞧不出一丝挣扎。
叶轻舟当然不会觉得她对朗清没有半分爱慕——毕竟朗清那么优秀。因此，他便想当然地认为，何九歌为爱宁愿牺牲自己。
感情算什么，忘了她算什么，只要他能好好的。
叶轻舟被自己脑补的虐恋情深感动得快哭了。如老父亲一般，擦了擦没有泪花的眼角，问她：“阵引是什么？”
何九歌心中早就猜测，赶紧拿出那枚黑玉牌，又把在他背上的黑纹——准确的说应是黑色图案——简单描述一下。
叶轻舟握住黑色玉牌，眸光渐沉，忽地抬头：“很晚了，你先回去睡吧。”
何九歌猜他大概不想被人看到，也不坚持，听话地离开。又是世外高人，又是朗清的师父，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一会儿朗清被幻阵迷惑，为了表忠心杀了乔玉，然后被十二杀死。一会儿朗清阴恻恻地把长剑狠狠刺进她的胸口。
天边隐隐泛出灰白色，何九歌就满头大汗地醒来。
对了，那把剑似乎还在陆万家。可陆万已经死了，不知道他的东西是否还在家里。
她把何不归叫醒，两人朝陆万家走去。
何九歌在心里默默地道歉，但是这次若是拿不到，离开后就更拿不回来了。
何不归自己翻墙进去，不到两刻钟便回——空手而回。
一个大臣身死，明面上贴了封条，但总会有人浑水摸鱼。一时半会也查不到，看来只好放弃了。
两人回去后分别回房休息。何不归早起习惯了，并未真的回房，而是去巡查。何九歌睡意全无，心中忐忑，不知叶轻舟昨晚有没有把幻阵解决，更不知朗清会不会一觉醒来觉得荒唐就不告而别。
好不容易挨到清晨，外面陆陆续续响起交谈声和脚步声。
收拾停当，使团便准备离开。
上马车时，何九歌匆匆一瞥，只见叶轻舟脸色极差，很疲倦似的。——难道破阵竟这样花费心神？
她不由自主地朝朗清看去，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他恰好转过身去整理马鞍。
按下心中的困惑与忐忑，她也钻进马车里。
行至城外，十二皇子乔琊和八公主乔玉已等候多时。
乔琊带来很多御赐之物，金银珠宝特产美食之类，专门踢了一枚雕刻精美的红玉玉佩给何九歌。据说这是大凉国最美的花——清扬月。
何九歌仔细辨认，大约有些像是牡丹花，花瓣层层叠叠，雍容华贵。
顾遥命人接下礼物，与乔琊说些官场客套话。
何九歌并没有听进去，反而被乔玉吸引了目光。
只见她握着一把剑——正是朗清那一把，窈窕身姿不顾旁人目光，径直朝朗清走去。
乔玉把剑递给他，盈盈一笑。朗清略微犹豫，还是紧紧握住剑身。
听不清乔玉说了什么，但眼神极其哀婉缠绵。在何九歌的印象中，朗清好像一向对乔玉冷淡，换作之前，大概会冷冷地回应吧。
可他眼里的痛苦挣扎，和深深的愧疚，一丝不差地落进何九歌眼中。
乔玉又说几句话，转身欲离去，却被朗清握住手腕。
“对不起。”
看口型，何九歌猜到他的话。
看来叶轻舟果然已经破了阵引，剧情终于上了正轨。何九歌如释重负，她这位老母亲终于不必为男女主的情感线操心了。
一行人重回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何九歌趴在窗边，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朗清。他规规矩矩地跟在马车旁——不是车窗旁，而是与它齐头并进。
男主和炮灰本就不该有交集，反正现在何不归也很宠她，已经不需要再依附他。至于乔玉，顾遥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那么未来应该不会把战火引向延国。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感觉，在无意间看到朗清把红色剑穗随手丢到路边时，愈加强烈。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
回程一路格外顺利，转眼就到了阳城。这里离永安城已经不远，这一路长途跋涉，危机四伏，大家都是归心似箭。之前每过一城也只住一晚而已，这里仍是。
到阳城时才是正午，饭后无事，何九歌想去看看那间学堂。习惯性地朝朗清走去。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朗清回过头来时，何九歌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嫌弃。
她飞快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客栈。
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朗清。刚刚那个眼神分明是不想跟她在一起吧？
见她疑惑，朗清冷冷地说：“职责而已。”
果然，是不同了。虽然可怕，但这才是书中那个冷酷的男主。
既然是职责，那么何九歌就不必担心他会一剑杀了她。忽地笑了：“谢谢你。”
说话间，两人正好拐进一条巷子。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拦住去路。黑衣人挥舞着刀，直刺何九歌胸口。
以前有什么事不必担心，自有朗清护着。眼下这个境况，也不能指望他。何九歌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险险躲过。
她知道朗清就站在不远处，他刚刚说了职责，就不会让她死。
不慌。他之前付出那么多，拿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她一边飞速思考，一边尽力躲闪。幸好是巷子，狭窄得很，不便大开大合，而且放着不少杂物，也正好给她抵挡。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动作也越来越慢。可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回头向他求救。不是不想，是害怕。害怕那里装着看笑话的嘲讽，更怕那里装着顺水推舟巴不得她去死的恶意。
何九歌背靠墙壁，退无可退，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砍下来。
刀越来越近，何九歌来不及躲闪，只好抬起双臂护在头上。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