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让萧月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改变是痛苦的，对于一个习惯于墨守成规的人来说，尽管也有改变的愿望，不过仅仅是想想而已；行动，则象是被严寒冻坏的嫩芽，再也无法破土而出。读到来信的前半部分时，他仿佛看到一个忧郁而多情的女子正在凭窗而立，迷离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在那目光的尽头，有没有她要找寻的真情和快乐呢？可是后面，她谈到了她的“宏伟目标”，谈到了那个让他痛恨的字眼：“钱”！
萧月明想，他现在要是有钱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对陈嫣嫣说：“别担心，有我呢！需要多少？没问题。书卖不动？没关系！运我家里来，我帮你卖！”然后，陈嫣嫣就会挥舞着双手跑过来，绽放开迷人的笑靥向他表示感谢，说不定还能给他一个甜蜜的拥抱。到那时，他还会一本正经地说：“不用谢我！只要你高兴，什么事我都愿意帮你！”但是，勉强维持生计的困窘局面依然是铁一样的现实，而“有钱”后的壮观场面只能象海市蜃楼一样瞬间地愉悦一下幻想家的神经。
嫣嫣：
你好！
听到你要出书的事，的确有点惊讶。你就是那个满脑子古怪念头、认定了一件事就决不放弃、身处污泥而不染、面对重压而不屈、只是为了把一身美丽带给人间的、任性而略带傻气的妄城女孩陈嫣嫣吗？
虽然你们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并不是“倪屏”一类的名人，可是你们的风采一样光芒四射！花一样妩媚，诗一样旖旎，只因为你们有一颗年轻浪漫的心，还未被世俗的风尘浸染。纵然哭过、痛过，只要永不放弃，青春的花朵一定会妖娆地怒放！
希望能早日看到你的书。空有一腔热血却不能帮你排忧解难，这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事！但愿你能明白。
如果因为这件事，因为我实在不能给你多一点的帮助，从此你就疏远了我，我绝不会怪你。现实是很难超脱的，友谊的小船或许只能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港湾！而我，心中的悲怆和凄凉只能自己玩味罢了！
万分纠结的萧月明，现在已经无言以对，附赠小诗一首，望能恕罪！
你的美丽
已让我心醉
你的冷漠
已让我心碎
请告诉我
这一次的陷落
可是一个哀怨的错
真想对你说
所有的不如意
都来找我吧
可是我这只残破的船
却不能为你挡风遮雨
怎忍心伫立船头
看你一个人在风浪里拼杀
恨不能抛洒一腔热血
化作满天星光
照亮你前行的路
萧月明
2000年5月6日
又及——
常告诫自己：堂堂一大丈夫，岂能为一女子而心动神移、失魂落魄？此乃庸碌无能之表现也。成大事者，必心冷如铁，不为私情所扰，必要时甚至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纵然其美如花、柔情似水、冰清玉洁、蕙质兰心，只当远观而万不可有亲近之意。美貌女子皆爱耍小心眼，稍不留神就会落入其温柔陷阱，此后便要朝思暮想、神魂颠倒，因之憔悴，因之癫狂，因之神经错乱，因之病入膏肓……智者当视之若虎狼而远避之！然吾实乃性情中人，天生情种，自然难逃情字煎熬。也罢，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即便殚精竭虑得其片刻软语莺声、柔情蜜意，聊以慰藉耳，何恨之有？
萧月明在“钱”字上被恶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虽然陈嫣嫣心中说了，并不会在“钱”上刻意要求他，可他自己心里愧疚啊？你想想，你喜欢的女人开口要你帮忙，你却拿不出实际行动来，你还有脸面再继续跟她卿卿我我下去吗？所以萧月明内心很清楚，他的这封回信里面的词句，是那么苍白无力。可是，他除了信誓旦旦表示支持、穷尽所有动听的言语来赞美对方，又有什么办法？
后来，他果真“砸锅卖铁”订购了陈嫣嫣那本雕刻着着青春印记的画册；再后来，他在陈嫣嫣的撺掇下，“光荣”地入网。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其间，他也怀疑过陈嫣嫣交友的目的，但她来信中坦诚的话语、琅琅的告白却又让他羞愧不安。他想，他究竟有什么好骗的呢？软弱无能的他，只是辜负了佳人的厚望罢了！
10
一个月以后，萧月明收到了陈嫣嫣的第四封来信。信中，她依然用热情、诚恳的话语表达了对他献身飞鸿网络的殷切的期盼，嘱咐他一定要努力上进，最后还柔情脉脉地说，只有他做出成绩来，日后才可能有机会见面哪！可是现实中的萧月明，面对生存的压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哪有那个能力去开拓他一窍不通的网络事业？
月明：
你好！
晚上刚从厦门回来，卸下行装，匆匆忙忙与队友吃完夜宵，回到宿舍，冲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现在坐在计算机前给你写信。
总觉得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在回来的车上，我就在心里一遍一遍念叨。
邀请你参加飞鸿网络，我还有更深一些的想法，因为如果你能干好，作为事业上的伙伴，我们会了解得更多一些。由于我是你的推荐人，你若确实有好的项目，我也可以想办法教公司批我随同主办经理外出考察；如果你有业务关系还可以时常来妄城看我——更重要的是，在你有一定业绩以后，还可以调入妄城总部。若成为固定职员，这里的待遇我想不会比你现在的差。其实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我是想你能和我并肩努力的。如果好朋友间，有了共同的目标，这样相处下来，才有更多心灵上的沟通，你说是不是？希望你能真的读懂我！
上午，我问网络部的主管有关你的情况，她告诉我你通过各项审核，已经成为一名正式的飞鸿网络成员。今天，终于得知你顺利通过了公司政审的消息，你可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我至少相信一点：你是一个勇于尝试的人，并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说句心里话，在这之前，我和你只能算是那种谈得来的朋友，介乎于普通朋友与好朋友之间。或许说了你会有想法不高兴，但作为朋友我有必要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
你向网络部递交申请书，这本是我预料中的结果，但是今天，当你顺利通过政审成为一名飞鸿网员的时候，我仍然无法克制内心对你这份理解、这份信任的感慰之情，因此晚餐的时候忽然请了几个身边的朋友，和他们开开心心地喝个“酩酊小醉”。从开始邀约直至散会，他们都没弄明白今夜我为何如此开心，莫名其妙地“大发慈悲”请他们喝酒。
你不要笑我的多愁善感。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可又有谁知道我内心的脆弱？也许你无法体会此刻我的心情。不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帮你，按道理你应该谢我，但这是另一回事，我所感激的是你对我的信任和理解。上天毫无征兆地赐我这样一个好朋友，你说我能不感动吗？
最后的最后，仍旧关照你的是一定要多学习、多做事，人生的意义也许便在于此。我想，时间可以考验一切的！现在只好匆匆收笔了。已经太晚了，再不休息明天肯定起不来。
晚安！
在这样特别的季节里，我会每天为你祈祷！
别忘了我！
紧握你的手嫣嫣
2000年6月3日
这封信可以说写得情真意切。可是在萧月明眼里，却是压力大于感动。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半年后离家出走，后来养鸡、养蝎子，做寿险推销员，再后来进啤酒厂做了临时工……这么多经历，他体验到的只有一连串的失败。他渐渐迷失了自己，不知道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何况，网络营销那时还是新生事物，萧月明根本就没有弄明白他们那个飞鸿网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谈情说爱，不要把他硬往那个方向拖拽，可能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结果是，陈嫣嫣对他寄予的希望越大，他越感到惶恐。他慢慢觉得，他与陈嫣嫣之间横亘了一道鸿沟，他不是不想跨越，而是有心无力！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