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苏先站了起来，随手把倒下的茶几扶了起来，心疼地看了看被砸出好几个坑的地板，然后伸出手给吴凡建。
他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哈苏没好声气地吼了一声：“赶紧给我起来，帮着收拾！我跟你讲，打坏的所有东西你赔啊。”
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伸出来，握住了哈苏的。
吴凡建先是把自己的行李箱拎到了一旁放在靠墙的地方，然后弯着腰，捡着掉落在地上的摄影杂志、没拆封的薯片（已经碎成渣了）和信用卡对账单。这时，他听到哈苏说：“我早就想打你一顿了，今天真爽啊！”
刚放到沙发上的靠枕，被吴凡建随手一挥，又打在哈苏的身上：“你小子凭什么想打我？”
哈苏抓过靠枕，一屁股坐下，对吴凡建伸伸下巴，示意他也别忙活了。
装薯片的筒被压得变了形，哈苏拿了个装瓜子的盘子，把碎得和瓜子差不多的薯片一股脑倒了进去，先拿了一片还剩半个圆弧形的，往嘴里一丢。
“你啊，从小到大都太酷了，我有种感觉，好像是自己上赶着要做你的朋友，幸好你没有嫌弃，我还得感激涕零那种。而且吧，你什么都优秀，成绩也好，个头也高，还不挑食。别人遇到的别人家的孩子，只有在考试出成绩的时候，爸妈会提一嘴，可是你天天在我妈面前晃悠。你大概不知道吧，原本我妈对我要求非常高，后来看我怎么努力，也及不到你，她就想通了，人和人还是有天赋差别的。再后来，就变成了，只要你高兴就好。”哈苏说到恨处，一撇嘴，抓了一把薯片碎片往嘴里丢，用力嚼了两下，再瞪了吴凡建一眼，仿佛补充能量之后，瞪人也更有威力似的。
你高兴就好，是这个意思？
吴凡建盯着哈苏的那张还是带点婴儿圆的脸，似乎想起了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饭，一起填高考志愿的男孩。
高二那年暑假，他们曾聊起过自己的梦想。
“嗳吴凡建，你以后是不是要考北大清华啊？是要去做科研吗？”
“没有，我想去厦门或者四川读大学，有旅游专业的那种学校。”
“哇，那你也太爽了，你家里人放心你去外地的啊？”
“什么呀，我……根本没有人管我。对了，你想读什么学校？”
“我也不知道，我妈想让我考交大，什么专业分数低考什么呗。或者同济也行。”
高三最后冲刺的日子里，他们聊起的，不过是将来。
“吴凡建，你怎么填了复旦啊，是舍不得我想留在上海吗？”
“不是。”
“我妈好像突然想通了，她说只要我喜欢，考什么都行。我想学摄影！”
“哦。”
一直板着的脸，像是胶水加热之后，硬邦邦的表情被软化了。吴凡建站起来，到哈苏那里抓了一把碎薯片。
“你也不说一声，又掉一地，我一会还得扫！”
“那我扫，行了吧？”吴凡建小心地在手心里找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薯片，细细咂着，突然喊了一声，“哈苏？”
有些不习惯吴凡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的哈苏凶巴巴地回了一句：“干嘛！”
“其实我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我很羡慕你？”
哈苏傻愣愣地，听吴凡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我小阿姨对我很严，呵，就是左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大概恨我。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她那么漂亮，应该就会很容易找一个男人嫁了。反正，她认识的有钱的没钱的对她好的图她漂亮的，男人多到比我考过的130分以上的卷子还多。
可是，她答应过我妈，一定会好好照顾我。所以能怎么办呢，20岁出头就带着个读小学的男孩，平时要上班，怕我饿死，就塞到你家来，胡老师既能给我饭吃，又能帮我看着作业。
每天，她都好晚才来接我，我在想啊，要不是真不好意思让我睡你家，她真能好几天不想见到我吧。所以回家的时候，她开车，听音乐，或者打电话，但是几乎不和我说话。对了，你是不是从没见过她，是啊，她总是到了的时候按一下喇叭，然后我就乖乖背着书包下楼了。哼，也许她是真不想多一个人知道她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吧。
你还记得那次寒假胡老师看我们考得都好，让我们玩三天不用做作业吗，她说“玩得开心”，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个孩子，还是应该玩的。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怎样才会开心，她只希望我考好，能读好的学校，能找好的工作。我早一天拿到奖学金，她就早一天能把我妈给她的任务完成了。
……
说着说着，吴凡建觉得自己肩膀上变得很重，他侧过脸一看，哈苏一脸悲戚地望着他，此时，搂着他的手还特别用力抓了一下。
“我是在和你说一个得了绝症自强不息的孩子的故事吗？你这是什么恶心的表情？”吴凡建顶了一顶肩膀，甩不掉哈苏那只手，他只能伸出手来，在哈苏手背上扭了一下，果然，那小子立刻嘶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并且骂出一声——
“我去你怎么跟女人打架一样没品？扭我？！”
吴凡建得意道：“这符合经济学原理啊，成本低收效快。什么女人的方法男人的方法，不都还是包装出来的概念吗？”
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哈苏打了个寒噤似的抖了一抖：“这么多年兄弟，我才发现你啊，装碧装成习惯了都！”
突然间，兄弟两个字像是击中了吴凡建，把他定格住了两秒钟。但是很快，他笑着接过话茬：“兄弟，我出差回来，饿了，咱们吃什么？”
“不是，你弄坏我东西不赔钱，还想骗我饭吃？”
“好，我请！现在就叫外卖。”
“吃外卖吃不穷你啊，不行，得出去吃！”
“出去两个人能点几个菜啊，吃不完也浪费。要不叫上毛毛？”
提到毛小易的名字，吴凡建和哈苏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哈苏说：“要不，你跟她道个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