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包厢里，隔音甚好的房门几乎挡住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疯狂舞动的人们的兴奋的叫声。茶几上是几叠崭新的人民币，散落在酒瓶旁。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纪鸣沙正睥睨着阿龙。
“你拿了这些钱，就当我们没见过，又有什么要紧？”
阿龙盯着唾手可得的几万块钱，喉结滚动了一下，对这笔钱不心动肯定是假的，关键是纪鸣沙的要求，他不敢回应。
“不是纪哥……我们这行是有规矩的你知道的。”
“我什么时候说要坏你规矩了？你看，我可从来没问过你是谁委托的这件事，而是只要你点个头摇个头，究竟整件事熊哥知情不知情。”纪鸣沙手里拿着一叠钱，洗牌一般细细数着，眼神却不看手里的钱，直直盯着阿龙。
阿龙没有说话，眼神望向包厢角落的摄像头，又望着桌上的钱，再看着纪鸣沙，只是不住地喊着纪哥，纪哥。
突然间纪鸣沙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阿龙面前，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用力拧了下去。
“啊！”这声惨叫也许摄像头录不进声音，可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和额头渗出的汗珠，却是演技再好的人也无法演出来的真实。
纪鸣沙凑近阿龙的脸：“现在，点头还是摇头？”
阿龙呻吟着喊出一声：“纪哥，你别管这事，真的……”
纪鸣沙一下子又松开了阿龙，这时他已经瘫倒在沙发上了。纪鸣沙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叠钱，往阿龙身上一丢：“医药费。”
当他转身去开包厢门的时候，仿佛听见阿龙轻声说：“哥，谢谢。”
刚才在会所里纪鸣沙其实没有喝多少酒，可此时，他坐在地上，斜斜地靠着沙发，年前的矮几上捏扁了五六个啤酒的空瓶子。
左莳肯定是惹到了什么见不得的人了！
刚才阿龙的反应，纪鸣沙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跟拍左莳这件事，包括之前他在阿龙的公司里看到的左莳的那些照片，是同一个“客人”的业务范围。当然，这不至于让阿龙三缄其口不敢多说一个字。事情难搞在，这单业务是熊哥介绍过来的。
纪鸣沙知道，能和熊哥攀上关系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当然包括他自己）。他这几年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主要是不想提心吊胆，可谁能保证盯上左莳的那个，是混哪条道的呢？好在目前为止就是些偷拍爆料的事情，最近出来的香？*艳的那张照片，在纪鸣沙看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都还在可控的范围里。毕竟，现在出马干活的还只是阿龙。
问题是，对方是只要玩到这种程度就可以，还是说，这只是在试探熊哥这条线的能力？
一个男人照说是该非常不屑于“直觉”这个词的，但纪鸣沙隐约有种感觉，左莳和吴凡建都低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一切可能会发展成他们想象不到的样子。
但只是直觉，而已。
这一次熊哥没有在麻将桌上见纪鸣沙。
这也是纪鸣沙第一次知道熊哥喜欢吃四川火锅。
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涮菜，毛肚、鹅肠、血旺、郡肝、肥牛、老豆腐、金针菇……还有干碟和油碟以及一碗醋。
“坐，自己拿双筷子。”熊哥抬都没有抬头，认真地涮着一片毛肚，似乎是在数着几上几下最好的火候。
纪鸣沙乖乖地坐了下来，刚想倒调味料，熊哥说话了：“那干碟是给你准备的。”
他听懂了，熊哥只让他吃辣。而他，其实不太能吃辣。
“谢谢熊哥。”纪鸣沙非常自觉地从锅里捞出一块已经烫熟的肥牛，轻轻地放到干碟上，只沾了一点点的辣椒粉末——他如果完全不蘸干碟，熊哥就不会继续请他吃饭了。
稍稍凉了一些的肥牛蘸了辣椒粉，只能缓解不到1%的辣度刺激，至少纪鸣沙觉得烫和辣的叠加效果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到三秒钟，他已经热泪盈眶了。
熊哥悠悠然从锅里捞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细细嚼了心满意足地咽下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红油，仿佛对纪鸣沙涕泪纵横的狼狈模样视而不见，问道：“那个是你的女人？”
“熊哥，唬唬阿龙可以，在您面前我不敢胡说。这个女人我是动过心思的，但是她还没答应。”纪鸣沙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不过真要说起来，也算是……自己人吧。至少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休戚与共啊？”熊哥的笑声轻轻的，冷冷的。
“不瞒您老人家说，对这个女人吧，我还真拿不准有多少感情。可是有件事明摆着，我们现在利益相关，同坐一条船。”
“最近那个公司不是做得很好吗？再怎么折腾也没挡着你赚钱，你和我诉什么苦呢？这个豆腐好吃！”熊哥向纪鸣沙看了一眼。
纪鸣沙立刻夹了一块豆腐，顾不得又烫又辣，只吹了两口气，胡乱嚼了几下，几乎是吞下去的。他灌下一大口豆奶，才能开口：“可是熊哥，这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就此皆大欢喜，所以我才上门问问您老人家，我该怎么办么？”
熊哥把一根煮老了的鹅肠从锅里捞出来，皱了皱眉头：“老纪，你是个懂规矩的人，而且嘛，多少和我有点渊源……”
听到熊哥叫自己的名字，纪鸣沙坐直了些，可她话只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又涮了几块牛肉，甚至捞起鹅掌啃了起来。
纪鸣沙只是默默地喝着啤酒，吃着吸辣不是那么厉害的血旺，安静地等熊哥再开口。他不能催，连盯着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道上的规矩是，怎么也不能卖了客人，你懂的哦？”突然间，熊哥天真地一笑，“不过我也是个女人，我有点好奇也有点想看看你那个女人……如果她愿意和你说说，她能不能猜出来是谁要搞她，我对你只是点头摇头，也不算坏了规矩，对不对啊老纪？”
纪鸣沙觉得这顿火锅吃得他脊背上汗津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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