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在人前扮演一个“圣人”形象啊，倒像是为了不拖累姜瑜柔女士，在吴仁义个人给公司及股东带来重大困扰的时候，也不要让家人跟着他一起受到影响。
莫彦泽再一次见到姜瑜柔的时候，仿佛生活在一个平行空间，根本不知道天翻地覆地都发生了些什么似的，笑容温润地问：“怎么想到来见我了？”
看姜瑜柔的面色、神情，不是睡眠状态最差的时候，莫彦泽给她冲了一杯咖啡，笑笑：“喝这个没关系吧？我换了新的豆子，很香。”
“我现在睡得不错，至少不会成晚地闭不上眼睛。现在才10点，喝一杯没关系……果然很香。愿不愿意告诉我在哪里买的豆子？”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姜瑜柔，莫彦泽说道：“商家的名片和二维码。你今天除了咖啡，还想和我聊聊别的吗？”
姜瑜柔的笑容稍稍凝滞了一下，随后又撑起了嘴角：“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就闲聊聊吧，一小时其实也很快的。就当喝这么香的咖啡，也值了。”
莫彦泽知道姜瑜柔总会把她想讲的话都说出来的，见她停下来认认真真地品着咖啡，也不追问什么，只是陪着她沉默。这种情况也很常见，一些来访者面对他的时候内心总是挣扎着，对他们来说，一分一秒流逝得太贵重了。而他觉得今天的姜瑜柔是来享受这时间的流逝，愈加平静和耐心。
果然，等姜瑜柔优哉游哉喝完一杯咖啡，她轻轻放下杯子，和玻璃茶几的撞击声打破了沉默，莫彦泽抬头看着她。
“我很快就要去新西兰了，不会回来了。”
本想着要说一句祝一路平安，但莫彦泽听见姜瑜柔的声音里有一丝犹疑，她的话还没有讲完。于是他点头笑笑，仍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半年前我查出来宫颈癌，切除了，应该……希望不复发吧。医生说心情愉快很重要，所以我想去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其实你一直知道的，我不敢让你彻底帮我好好地治，是怕被你发现太多秘密。心里藏了那些黑暗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生病呢。算我活该吧！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觉得自己也懂怎么治好自己。”
临走的时候，莫彦泽轻轻地和姜瑜柔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太在意，潜意识这东西，不管是谁的，只要看进去，都是一片黑暗。眼前有光就好。”
姜瑜柔去见的另一个人，是左莳。
她在那家茶楼里整整等了三天才见到她。
带着笑容打算招呼客人的左莳在看到她的那一秒钟，表情让姜瑜柔觉得没拿手机拍下来真有些可惜，这是值得好好回味好久的，或许那一瞬间，她才不觉得自己彻底输了。
左莳很快就神色如常，她轻轻拉上门，端坐在姜瑜柔对面，看了看茶汤的颜色，就仿佛对一个最普通的客人那样，淡淡地笑着问了声：“要不要给你上一壶新茶？”
“好啊。”姜瑜柔干脆利落地回答，“今天想喝正山小种。”
左莳按了服务铃，很快有甜美的侍茶女子来敲门，她说了一句“新进的那批正山小种”，等门再次被拉上，定睛望着姜瑜柔，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今天你不是来扇我耳光的。”
“我和吴仁义离婚了。”姜瑜柔突然开口道。
显然这是左莳没想到，她楞了一下，正想说什么，茶叶送了过来。她接过茶，挥手让女孩离去，关门，然后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认真地烧水、洗茶、冲泡。等两杯色泽红亮香味甜得绵长的茶汤准备好，左莳才轻轻说了句：“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姜瑜柔似乎没有生气，她认认真真喝着茶，再环视了一眼包厢，发出满足的叹息：“你的品味的确很好。今天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我想要个答案——他那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对不对？”
“兴师问罪？”
“这是我自己想问的。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倒是放下一颗心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否则，倒好像是以前小瞧了你。”
真是莫名其妙！左莳不介意应酬她，却完全不想和她进行这么不知所谓的对话。她干脆一言不发地只是烧水和泡茶，姜瑜柔杯子空了就给她满上，茶凉了帮她倒掉换上刚泡的。
好像觉得自己的自说自话的确很好笑似的，姜瑜柔自嘲地笑了一声：“呵，第一件事不重要，比较重要的是第二件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到左莳的身边，说，“我让律师看过了，没问题。只要你签了字，或者随便谁签字吧，吴氏集团10%股份，但只有分红权。”
这时左莳的手轻轻一停，但依然头也不抬，一秒之后把泡淡了的茶叶倒掉，再洗了一些，兀自泡起来。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可以也去找个律师看看。反正如果没人签名，就是废纸一张，到了时间自动会成为慈善基金会的一笔捐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用它做更有针对性的事情。就当做是我……为自己积德吧。”
可能是眼前这个姜瑜柔和左莳印象中的差别实在太大，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嘛？”
姜瑜柔指指自己的肚子：“宫颈癌，切了，但谁知道呢。我觉得自己可能也真的是该死，可终究想活着啊。我会去新西兰，带的钱够用了，其他的，不敢再拿。当然，更不想留给那个男人。”
都是女人，左莳当然明白姜瑜柔的病让她受的是怎样的折磨，心中应该多少有一些同情，但她做不到，只是也并不想幸灾乐祸，内里翻滚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悲哀，以及唏嘘。
喝完了面前的茶，姜瑜柔站了起来：“今天你请好吗？我只是有些不甘心，那个男人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也许，就是那句话，人至贱则无敌。”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