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云峥在经历过一场血腥杀戮的战事后，又在外拼杀半年，如今功勋卓著，在朝堂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且不说上朝的日子，连带着休沐日，我也常在宫里看见他的身影出没沈裕之的宫殿和昭和殿。
娄家世代为皇室效忠，也不知肃明帝是不是瞧好了这位世子，要给未来的新王沈裕之培养势力。
说到我的兄长，就不得不提我那位皇嫂。
哦，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皇嫂了。
沈裕之前两日迎娶了赵氏的女儿赵芊芊，这位赵家的小姐如今已经是新任的太子妃了。
至于沈琰，他嫡子的身份依然在，只是全权交由赵芊芊抚养。而我原来那位皇嫂被遣去了寺庙，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我愈发在皇宫里待不住，自景林回来一月多的时间，都未曾踏进宫门一步，成日就蜗居在沈菀金明河畔置办的园子。
“沈菀，你而今是任由家江姈疯长了去？”
我眼皮子直抽地望着玩陶土沾了一身泥的小皮猴子，余光里二姐的手起了又落，她忍了又忍，终是生忍着背转身去视而不见。
她强颜欢笑道：“我是没办法咯，随她去吧。”
不多时沈菀啧了声，脸色一变，看向我时眉头紧皱，“不过鸢鸢你说，这算什么事啊，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玩泥巴呢，纵然我儿时不省心，也没这爱好，江少禹也没啊。”
她紧盯着我的脸，来来回回地搜寻着什么，眼里是探究：“倒是跟你挺像，陶馆的土你玩儿得最多，常客一样爱去。”
我一掌推开她的脑袋：“你少来，说的跟你少玩了一样。”
“行吧，我承认我挺喜欢的。”她伸手去戳坐在我腿边的小人，“还是阿尧乖，一根狗尾巴草就能玩半天，不哭不闹的。”
矮凳上的小人听人提及他的名字，仰头就冲人笑，拿着编好的狗尾草往沈菀的手心递。
“乖阿尧，姨母不要，你自己玩。”
阿尧转手直接放在我的膝上，说了句“阿尧走啦”就干净利落地站起来，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到了江姈那处去。
他蹲在离江姈半丈远地方，肉嘟嘟的脸挂着沉思的表情，两道肉肉的眉毛皱在一起，良久吐出一句话来：“妹妹成泥巴了。”
突然江姈像感受到了号召，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人，憨笑着挖起一坨泥扔向阿尧，倏然间阿尧的前襟衣摆就沾上了泥点，连带着小脸也有几滴泥渍。
在江姈的笑声和一句“一起玩”中，沈菀炸了毛似的冲向女儿，直接把孩子从地上提溜起来，厉声道：“江姈！你玩你的泥巴，扔哥哥干嘛！快点道歉！”
此刻阿尧后知后觉地站起来，举高两臂面向我，笑呵呵的：“阿尧也成泥巴了，嘿嘿。”
我朝他笑笑，走过去给他擦脸上的泥。
另一边的小崽子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下就焉了，小声道：“对不起。”
“没。”阿尧朝她摇摇脑袋。
随即我就和沈菀一人拎着一个孩子去换洗衣物。刚收拾完，就听人说娄云峥来了。
我只得把孩子丢给拾一阿漾带着，放下挽起的衣袖，出门见客。
门前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等着，身后是辽阔的原野，瞧我走来就朝我招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嵇州赴任吗？不去了？”
他递出手里的物什，朗声道：“阿姐要不要看看门前这条路通往何处，我要去嵇州又是否要从此处路过。”
我恍然大悟地一笑，谈笑间摇摇头，这脑子是愈发不好使了，“瞧我，全然忘了，你去锦食阁了？”
在我打开木盒细看时，他接过话头：“听说出了新花样，带来给你尝尝。”
他拿过食盒盖，“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若阿姐喜欢，我回头吩咐人再给你带些，这样你在宫里也能吃着。”
我拿起其中一块乳白的糕团尝了一口，绵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甜味恰到好处，清新不腻口。
“可口。”我弯唇笑着，直待整块点心入腹才对娄云峥道，“也不用麻烦，我想吃了自会让人出宫去买。”
“那哪能一样，这可是我给阿姐带的，她们哪里有我会选。”他脸上显着几分得意。
“是是是，你最懂我爱吃什么，有你是阿姐的福气。”
“那是自然，哦对了，我这里还给阿尧买了些糖果，在食盒最下面一层。”他思量片刻，补充一句，“莫要给他吃多了，当心吃坏了牙。”
我打趣着：“你以为谁都跟你小时候一样。”
一场闲谈后我送别娄云峥，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回了小院。
锦食阁的点心我许久未吃过，我将三碟点心一一排开放桌上，取出最下面的糖果给阿尧时，晃眼看见一块木刻，其上写着祝词。
那是锦食阁历来的特色，食客来买时总要给一块刻有祝词的木片，若是给文人墨客的，也可能是诗词歌赋。
我拿起木牌，看着上面的刻字，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沈菀两手拍在我的肩头，站在我身后看了一眼木牌，“诶，鸢鸢，你怎么发呆啊，想什么呢。”
我在呼喊中回过神来，只觉心头绞痛。
“你怎么脸都白了，你快坐，鸢鸢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沈菀扶着我坐下，焦急地望着我惨白的脸。
我紧攥着木牌看了又看，直觉我忘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甩开沈菀的手，站起身来茫然地四下搜寻，嘴里不受控制地念叨着：“春祺夏安，秋绥冬禧，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这两句祝词甚好，四季安乐吉祥。”
冥冥中我听见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怎么都想不出是谁的声音。
“这是给我们两个人的祝福，我好喜欢这次收到的祝词刻牌。”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我抓住沈菀的袖口，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二姐，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我……二姐，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是什么啊？你知道吗？”
沈菀脸色微变，眼神逐渐慌乱起来，“你瞧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没有的事。”
我抓住她表情细微的变化，逼问道：“二姐，你不要骗我，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啊，啊？”
她凝视着我，反手将我抓住，忽然，我顿觉颈间一痛，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在梧桐居，又是乌泱泱一群人围在床边。
她们说我是身子亏损，突然晕厥，这才派人接我回的皇宫。
我觉得奇怪，又说不上为什么，记忆停留在接过娄云峥食盒的那刻，再无其他。
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下，我没有多疑，心思全然放空，接连几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成日都睡不醒似的。
等我恢复清醒时，觉得许多事都生了变数，丢了不少东西，我总想是什么，又从未寻到。
渐渐的我也懒得去想，我看着阿尧一天天长大，有他陪着，那些缺失的也被填平。
我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可爱的孩子，至于别的，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他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