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店小二一脸惊恐地退出屋外，不知是害怕眼前的人，还是害怕底下那淌浑水。
季晅拿下面具，些许恍神地环顾四周，圆形的小茶几，隔座的卧榻，不算大的木柜，他想起他工作室里的摆设，现在可能已经被火海吞噬，他又想起在师妹工作室里看见的那一体，脸色铁青、口吐白沫、眼神空洞的尸体，完全无法与平日好动的师妹牵上关系。
季晅双手握得铁紧，他怨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当时他选择与师妹一同收拾，也许结果会不同。
拳头渗出血丝，季晅放开双手，那是在画面具时戳破的伤口，因为过度用力使伤口裂开，血流淌在季晅的食指中指间，这让他想起师祖左手沾染的血迹，还有师祖那同样空洞的眼神，诉说着无奈。
百丝要活下去；
百丝要活下去。
“这样要怎么活下去！”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将刚刚放着的木头面具摔成两半。
他气十二伏魔、气师祖，也气自己，顺势又将地板裂成两半的面具踩个稀巴烂，踩到自己筋疲力尽。随后摊在床上，看着雅间天花板木头的纹路，放生大叫。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我在修练。”季晅所言不假，他感觉自己正遭受千刀万剐之苦。
“好…..好的。只是想提醒您，夜已深，怕叨扰倒其他客人。”
季晅没有回应，刚才那句话已是他能憋出来的最后一句话，他心有不甘地揍着床榻，直到用尽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才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进室内，将一半的小茶几晒得烧热，季晅看到对坐卧榻，上面躺着一名女子，黑色的粗衣残破不堪，搅和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身上混着多处擦伤与干涸的血迹，还有脸上那一条掩不住秀丽的褐痕。他气息紊乱急促，侧过身子，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好受。
季晅见过这种症状，他抓起虎的手，身体异常的热，但掌心的温度却出奇的低。她中毒了，是雪里红，这种毒药能够侵入神经，让身体不断感觉到寒冷，并引起身体不正常的高温反应，最后将自己的身体组织烧坏。江湖人士常用的拷问毒药，季晅正好熟悉。
他向小二要来一堆冰块，用麻布裹上，只要抑制掉身体的温度，就能避免过激反应，只是在解毒时，伤者会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十分难耐。所幸虎处于昏厥状态，应该不会闹出事来，季晅这么想着，将冰块贴上虎的双掌，感受到虎因为冷冽而颤缩一下。
“谢谢。”
“你醒着？”
“蛇下的毒，不碍事，躺个半天就行。”虎翻过身来，琥珀色的眼眸盯住季晅，那是属于掠食者的眼神，光看着就令人打颤。季晅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不由得吓退半步距离。虎接过双掌的冰布裹，将他放置于头上。“但还是挺不好受。”
“那……接下来呢…….”季晅倚靠着自己的床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间干涸的血色，脑袋里又浮现百丝脉整夜的记忆，然后将双拳紧握。
“我睡个半天就出发。”
“出发……去哪？”
“逃命，十二伏魔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我们。”
“阿……我都还没跟你道谢……”季晅将紧握的拳头摆到胸前，抱了个拳。“多谢出手相救，然后……先前对你大吼大叫，失礼了。”
“无所谓，人之常情，我没放在心上。”
“还有……请你教我武功！”拳头平举至眉间，季晅低着头，膝盖前的木块却湿了大半。“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的同伴，虽然他们都不在了，我……我想保护我自己，我需要保护我自己！”
虎撑起身体，盘着腿，斜倚着栏杆，右手扶着额头上的冰裹，挑整角度让它不会滑落，直视行礼的季晅，听着细微的啜泣声，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应答。
“我不是虎，再也不是。”她从腿间翻出一把匕首来玩弄。“你也看见，我亲手劈碎虎的面具，那代表我跟十二伏魔宣战。从今以后，我是方采寒。”
方采寒将匕首背面抵住自己的颈，右手理了理自己杂乱柔顺的长发，将它们收拢到一块，使劲一挥，发丝的断裂声引起季晅的注意。他咬着泪痕，见到方采寒将自己的长发修去，剩下一头及肩短发。
“我可以教你，但你有自己的师父，你有更好的选择。”
“我师父他——”
“你是谁？”方采寒拿起匕首端详，靠着刃面的反射，整理镜中的自己。“你属于哪里？”
“我——”
“你是哪个门派？你会什么样的武功？”
“我是季晅，我是百丝脉。”
“大声一点。”
“我是季晅！我是百丝脉！”季晅摀着满脸泪水的双眼吼道，他想起师祖叮嘱他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自己是百丝一人，一个人就足够了。
门外传来剧烈的敲击声，方采寒连忙站起身准备应战，右手捏着匕首，左手按住额头上的冰裹。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是小二的声音。“您没事吧？”
“没事！我在修练！”季晅也站起身来，擦掉脸颊上的泪珠，过去的事情已成过去，未来还有艰困在等着他。
“老板备好了菜色，说要请大人您享用！”小二的呼喊声穿透门扉，喊进了两人肚子里的饥饿。
“给。”方采寒将匕首抵在季晅肩膀上，季晅比他高了半颗头。“你也整理整理。”
季晅略带迟疑，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不明白为何方采寒要将自己的长发削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驿站大堂，两位上宾下楼吃饭，一人是戴着斗笠，配着腰刀的短发侠士，另一人是包着髻头，脸型英俊帅气的白面书生，他们坐在驿站的最角落，面对老板满桌的盛大宴请，二话不说就抄起筷子。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