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身后的门上。”短发侠士方采寒用筷子指了指，驿站大门已然贴上新派发的悬赏画，画上是个端秀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及腰盘饰，琥珀色的瞳孔充满灵性。
“画得挺漂亮的。”季晅赞赏道，正要夹起眼前的包子，却挨上方采寒一筷，在手臂烙上热辣红印。
“不用多久你的画像也会上去，吃完赶紧收拾走人。”
“小二！来杯酒！”驿站大堂一个粗旷的声音叫喊，季晅撇了撇眼，认出那人正是昨晚打架闹事的一伙人，连忙收起视线。
“客官官官，酒昨天被您您您……您喝完了，剩下这一谭是要给上宾的。”
“什么上宾！凭什么他们有酒我没有！”那人取下背后的开山刀，朝着季晅的桌子拍了拍。
“走吧。”方采寒朝季晅轻声说道，随后转身向那比她高两个头的壮汉抱拳。“既然大哥赏我这酒，那我们也不藏私，这些酒菜都让给你了。”
“可可可可可是大人！”
方采寒推着季晅转身就要离去。“无妨，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等一等！”壮汉一声爆吼如雷炸响，季晅有一百个不安的情绪在眉间跳动。只见壮汉将开山刀收起，手掌抱拳回敬方采寒的礼仪。“小哥，我欣赏你，多谢美酒！”
“别啦！”方采寒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摆了个潇洒的姿势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推着季晅离开。
方采寒拉起自己的面罩，好让她的脸不会被人认出，又将斗笠摀得严实，毕竟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实在吸引人，越过自己长发飘逸的画像，出了门外。此时一个士兵小跑步两人面前，将手里的传单塞给他们。
“这么着急，我还没吃饱。”季晅没好气抱怨道。
“你瞧。”方采寒将传单递给季晅，又是一个悬赏单，画得是一个长发飘逸、满脸髯须、凶神恶煞的大叔，再定睛一看，名字处写着大大的『百丝异人』四个字。方采寒不忘揶揄道：“画得挺好看的。”
季晅眉毛像抽筋似的不断抖动，吐出了一口长气。“至少不像……”
“引露镇是最接近百丝脉的镇落，他们一定会从此处开始搜查，刚刚那样太明目张胆，最好是早点离开此地。”
“我知道有个地方。”意识到两人是真真正正地在逃亡，季晅神情严肃起来。“你也知道。”
季晅领着方采寒，来到引露镇的城门，布告栏处贴着大大地两张悬赏单分外刺眼。季晅第一次见到百丝脉以外的乡镇市集，卖水果、卖糖、卖甜点，但他无暇关心那些事情，他还有件事情想要确认。顺着来时路折返，他走上前往百丝脉的道途。
“等等，这不是个好想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十二伏魔不管用。”方采寒双臂环胸，用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昨晚那一击差点就将她的头颅整个劈开。
“你杀人有失手过吗？”季晅显得盛气凌人，他眸中的锐利勘比猛禽遇到白兔。
“没有。”
“你有回去确认过吗？”
“何必确认，他们当下就——”方采寒话还未完，就领悟季晅言语间的个中意思。“我先说好，我有毒在身，若是遇到了，我可是一个人都打不赢。”
“看你昨天还挺凶猛的。”季晅揶揄。
“是阿，从没想过带个拖油瓶还能打两个。”方采寒反击。
突然一阵痛戳到季晅心里深处，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策画很久了吗……”
方采寒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或许还有办法阻止……抱歉。”
“你为什么要帮我。”季晅也停下脚步，他松开缠好的髻头，回归原本长发飘逸的模样，正如他还是那个百丝脉的奇才。他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居然为了自己拼上性命。
“百丝脉与皇府世代交好，机关密甲之术也有助皇府训练禁卫。我……我看不下去……我尽力了……”
“谢谢你。”季晅神色坚定，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语气略带一丝调侃。“只是有时候觉得，活着可能比死了还要更苦。”
方采寒听出这一声调侃背后的难过，没有应答，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两人维持十来分钟的沉默，直到一股刺鼻烟硝味钻入鼻腔。两人认得，这是整个百丝脉被烧成焦炭的证明。季晅看到一个匾额，只有他才认得出来那曾经是个匾额，烧成漆黑的碳牌上彷佛还看得到“百丝脉”三字。
“季晅。”方采寒率先打破沉默，将季晅的注意力从骇人的事实当中抽离。“我还不希望百丝脉失传。”
“为了你那个鸟笛子吗？”季晅咬住嘴角，强硬逼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
“就当作为了那个鸟笛子。”方采寒拍了拍季晅的臂膀，那双清澈的瞳眸彷佛看透了人的心思。“所以你必须活下去。”
两人对视，距离近得季晅可以数到她的睫毛，平常与师妹相处没有什么不自在，平常与虎相处也没觉得哪里不自然，但当她把面具拿下来后，季晅就不断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
“没办法，那只能回去拿了。”季晅别过头，迈开脚步跨过已烧成焦炭的匾额，用手摀着眼鼻。一面挡着刺鼻难闻的味道，一面挡着惨不忍睹的景象。
焦臭、尸臭、腐臭。季晅还没进到北面大门里，就已经被北面大门里的景象震慑住，无数具遗体躺在北面大门的广场，全体无一幸免惨遭毒手，不是胸腔开了个大洞，就是脑袋已经不见踪影，季晅当时就吐了出来。
“没事吧！”
方采寒将季晅拖进树丛，季晅将胃里刚吃过的包子全部吐了出来，然后摊在树荫下休息，时间已过未时。季晅看着穿透树叶的阳光、蓝天、白云，不免俗地回想刚刚那些骇人场景，又觉得胃中一阵翻搅，马上趴回自己呕吐的位置就绪，方采寒则在不远处静心冥想。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