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方采寒眉头深锁，那浅浅的笑容也就只留那么一剎那。“为了对付厉鬼，把自己委身给另外一个厉鬼，非我所愿。”
“它还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三姑娘常对我说：『大侠爱笑，即使世界不公不义，大侠也能一笑吻过。』，我感觉……我慢慢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看着手中的毛球，将杂乱的线一条一条梳理开。“帮助你也好，与十二伏魔为敌也好，接下来我想忠于自己。没有怨怼，没有憎恨，有得是一笑吻过。”
“你说这些，就为了让我忘却复仇？”
“是，也不是。这条路还长着，你要想依赖我，总有些你该知道的事情。”
“或许……我该知道你的芳龄？”语气轻挑，季晅试图岔开话题，复仇这文件事，他心里早有定数。
“八十。”方采寒将手中玩烂的毛球一把扔开，铺平棉布躺正。“你的过去，等你哪天想说再跟我说也行。”
“嗯……没有你的这么悲惨。大致上就是被关在工作室，做做机甲什么的……”
“痛苦是没办法比较的。”方采寒闭起眼睛，季晅可以感受到床底蔓延开一缕气场，是方采寒的温柔。“我能明白你的痛苦、难过与无奈，但我只限于理解，并无办法真切体会。”
“谢谢，各种意义来说。”季晅跟着躺平，眼前看着床顶的木板。“你救得这条命，我怕是用十辈子都还不起。”
“不必还，只要你尽力生存下去。”
“我会的。”
两人再无交谈，季晅闭上眼，奈何怎样都无法入眠，月光透入窗棂滚入室内，滚得满地板爬行，季晅俯身查看，方采寒将自己卷成棉布裹，喉间轻发细微的呼噜声，月光爬上她的脸庞，竟有白玉耀眼。
刚得知她的全部，除却年龄，季晅忆起自己在北面大门前，问她是否常常见到尸横遍野，他终于明白那句意味深长的“我看多了”究竟指向什么。自己一路上发泄的情绪都好像小儿无理取闹似的，他深沉地拍打脸颊，未来的路还长。
想起三姑娘的那句话：“即使世界不公义，大侠也能一笑吻过。”
他尝试挤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然后真诚地嘲笑自己愚蠢的尝试，最后还是翻成侧身与失眠抗争。在恍惚之间，他能看到自己与方采寒共同的未来。
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游移，先是在肚子上轻拍，然后是肩膀的摇晃，再来是脸。季晅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拍打他的面颊，耳边还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
“季晅，季晅，起身了。”面前站着一位书僮，方采寒已经着装完毕准备动身。
季晅揉起眼，整个室内都还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还没褪去多少。“现在几时？”
“五更。”方采寒一把抽掉被单，让寒意自动逼醒季晅。
“这不才睡一个时辰吗？”
“再晚就考不上秀才了。”方采寒一把将发带扔他脸上，将所有物品都收进竹篓中。
“吶。”季晅睡眼迷蒙，又将发带塞回方采寒手里。“我是主人，你绑。”
“蹬鼻子上头。”方采寒指是埋怨两句，手脚还是利落行动，自己演得戏在怎么不甘也要演完。
洗漱完毕，季晅与方采寒收拾好行囊下楼，意想不到的是老板娘早已等候多时，桌上放置两完热腾腾的粥，还有清淡的山药味，搭着晨起的薄雾，丝香入扣。老板娘暧昧不明的笑着，也不等两人说明便推他们入座，一面告知季晅应该多补身体，一面询问方采寒昨晚睡得香不香。
方采寒只想快点离开，三两下吸干山药粥给季晅使眼色，不料这眼色却被老板娘截断，连忙又盛上一大碗的山药粥给方采寒食用，嘴里念叨着还在成长的小伙子，弄得方采寒是满脸黑线。
季晅倒是惬意许多，他本就是享受生活优雅的逸士，一小口一小口品味山药的淳，一舌头一舌头品味白粥的稀，然后看着方采寒应付眼前的老板娘，没想到一个天下无双的杀手，居然栽在普通百姓的热情里，很是逗趣。
“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被逼吃完三碗山药粥，方采寒扶着胃走出夕红客站，步履有些蹒跚。
季晅深吸一口空气中的水分，是朝时的清新。“我觉得挺好的。”
“接下来有你受的。”方采寒提着灯笼，两人来到当初卖马的驿站，外头的灯笼高高挂起，说明早就上工。“离开这里我就不当什么书僮。”
两人的装扮已有变化，季晅推进门扉时老板也没认出来，只是上下打量季晅一阵子。确定两人要往醉金城去，老板检视登记的车夫名册，向季晅索要一贯钱，然后匆匆忙忙上楼去喊车夫。方采寒清点到夕红用掉的盘缠，只剩下八两白银，正要牢骚季晅怎么用钱如此凶狠时，想到其中也有自己买布匹的部分，安静将盘缠收进竹篓里。
“就是你们要乘车？”车夫跟在老板身后下楼，衣衫都没整理过，瞇着双眼就是连珠炮的抱怨。“一个书生、一个书僮，时间都不知道怎么看呦。”
“抱歉，有要事需赶路，才这么临时。”季晅抱拳致意，文质彬彬的气色还是颇讨人喜欢。
“行行行，我也就抱怨两句，等我半个时晨！先去车上蹲蹲，最外面那辆就是。”车夫打一个哈欠，招招手就想打发两人，然后抱怨的声音仍旧大到让所有人听见。“人模人样，去醉金城算什么书生，还带个书僮去，荒淫。”
方采寒耸肩，有总比没有好。她与季晅前后踏出驿站，顿时就感觉气息不寻常。
刀影闪光从门外乍现，一柄黑刀瞄向季晅脑袋刺去，方采寒奋力朝刀身一拍，那锋刃划过发丝刺在门板上，季晅受到惊吓连退三步，发带松开，被一发刀气锐利直削成两段。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