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道士，受乡亲们爱戴，莫说有事求上门来，便是平日里无事发生的节庆，也都有好些念恩的村民来此送些东西。
吃了顿像模像样的饭菜，老道人领我前去一座祠堂，那里摆放着一些牌位，道人领着我认了一圈，最后拍了拍我肩膀道“这门中先辈可得好生照看，逢月初月半必要上香祷告，平日里也需保持供台干净。记住了没？”
我耸了耸肩，敷衍道“记住了。”转头又见他领我去了库房。
屋檐上站着着麻雀，它凑着脑袋张望着我。外面风和日丽，我抬头看了眼不错的天，想到了些往事。
早些年，我家里算是镇子上有数的大家，且人丁兴旺。我在家中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近些年来，家里生意不好，但勉强还能维持住体面，直到后来，城里的亲戚来了我家，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老道人走进屋后，挑挑捡捡，我看着地上堆放的黄符木剑，有那黑漆木雕的八卦盘，也有一些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老道人蹲在一个柜子前，他扒拉开一堆黄布，从那柜子地下抱出来一个漆黑滚圆的大坛子。
“来，接着，小心点啊，别给我磕着了。”道人歪着脑袋将坛子递了过来，我接着那坛子感受到上面的重量心里一紧，手上差点没抱住。老道人脸色一变，他赶忙上手扶稳，同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让你稳着点稳着点，毛手毛脚的。”
看着老道人如此稀罕，我也不由得好奇道“这里面是啥玩意啊？”委实是这一大罐子真的不轻，以我的智慧自然是猜不出里面是啥，难不成是个封印几千年的大妖怪？
老道人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一副江湖老骗子的口吻，说道“百年前，天下道法式微，世间妖魔横行。然而，一位惊才绝艳之大家横空出世，其人丰神玉朗，其才法冠绝无双，正是我派立教祖师，李天一！”
我咂摸着嘴，但很不合时宜的问了句“那，这和这坛子有什么关系呢？”
老道人一副怅然神情，他娓娓道“祖师爷立教之后，便升仙而去，肉身被业火焚烧，留下这蕴含真人气运的道法神灰！此物，有祖师爷灵性庇佑，便是凶残恶鬼也断不敢沾染。”
我听的眉头一挑，眼神冒光。
老道人命我将坛子放在阳光底下晒伤一会儿，自己去屋子里拿了支毛笔出来。
他双手将笔横着架在手中，诚心诵念。我站在一旁虽然看不明白，但也没出声打扰。
片刻，老道人双手一翻，他睁眼之后，将笔在坛子封盖上比划着写了起来。
虽然我是读过书不假，但老道人写的却不是文字，倒更像是图案。
随着他动手越来越快，那坛子上盖着的地方被他写了一圈后，表面掺水的地方竟然渗出了金色？
我望着这一幕脑子有点发木，待看见老道人用手中的毛笔，顺着坛子那一圈，把金色的液体全用毛笔吸附干净，随即长舒了口气，把笔递给了我道“去山下把笔洗了。记得念送神咒。”
我点点头，接过笔一溜烟小跑去了山下。
来到小溪边，掏出怀里的小本本看了几眼默念几遍上面的咒语，就从怀里取了几张老道人给的黄纸。
想到他教的怎么擦拭的方法，心里有了底，之后开始把笔放在水里，一边泡一边念那什么送神咒。
笔尖沾水原是不动，但随着我念东咒语，那笔头上的金粉墨液也都一起化开成了滩污水顺着河流飘去。
泡笔和擦笔的功夫实在太久，我都怀疑这老物件是不是从来没洗过。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水里便多了个不速之客。一条通体泛红的大鲤鱼，翻涌着从山下小溪游了上来，那条红鲤身上是肉色夹杂着一节一节的大红，看起来喜庆非常。
我直勾勾的看着那鱼，鱼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也许是刚刚吃的太饱，要换作平日，这么一条傻不拉几的大鱼在我面前，那可不得捞上来吃了，但如今见着它，却全然没了那方面的想法，好似明里暗里感觉很是亲昵，像是在哪见过般。
我如此想着，却见那鱼张了张嘴，小口小口吞咽着从我手中笔尖流出来的那些污水。
这倒是给我整不会了。
心下不免产生了个念头，不急着拿黄纸擦笔，而是把笔尖点在水面上。就见那大鲤呼呦一下游到我笔前，张着嘴，那笔尖流出来的金色便顺着水流进了这鱼嘴里。我诧异不已，但见大鲤眼睛转向我，似乎在寻求我的同意。我竟然能懂他意思。
成精了！这鱼成精了！我手没放回去，而是好奇的看着这货还能做什么。
那鲤鱼张大了嘴，开始往肚子里吸水。随着第一口的吸入，鲤鱼停了一下，转而身子像是发生了突变，我瞅见那鱼身上的红痕越变越小，转而肉色越来越亮，接着那鱼继续张嘴细着，我就瞧见那鱼开始长须，本就蛮长的鱼须顿时长了有三四寸长，同时身子也开始膨胀。
我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但一时间竟然还没有逃跑的打算。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蹲在岸上，这鱼哪怕再妖孽，总不能长出两条腿来爬上岸吧？
很快，那支有不少年头的毛笔上头金色已经全化，金水被大鲤吞个干干净净，接着笔肚上的墨迹还夹杂着貌似朱砂的赤红也散去，流入那鲤鱼腹中。
鲤鱼继续吸着，但身形膨胀到一定程度后反而开始缩小了。
我瞅着那冒着金光且越来越小的小金鲤，想着笔上的颜色都快化了，要不跑路吧。
可在那闪着金光的小鱼缩小到小拇指大小的时候，突然飞了起来。
我心里看的是五味杂成，刚才要跑不跑，量它也上不了岸，现在倒好，人家直接起飞！
我抬起手中的毛笔对着它，却见那鲤鱼悬浮着绕在笔上，身子如同一条小蛇。隐约间，瞧见头上似有肉角，身下则探出四个小小的爪子来，这是…化蛟了？
我记起，洗完毛笔要用请神的手诀对着毛笔吹气。但看着那小雏蛟，心下一横，就捏了个手诀，握着笔的同时，朝着上面连吹三口气。
呼声里，面前大鲤化作的小蛟消失不见，手上的毛笔则多了一条复杂的蛟龙刻痕，模样与先前飞起的蛟龙无异。
我拿着拿笔，手上颤抖，但心却无比激动。
“你上哪去了？咋洗个笔要洗半天？”老道人说着，却在抬眼之后，眸子里爆发出精光来。
“这这这……这是？”老道人上前一步，就把脸凑到我手中，就差把眼睛怼到那笔上。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通，老道人一边笑一边叹，末了说了句“此物与你有缘呐！倒让我想起师祖当年游历凡尘，曾在大江潮头拦下一恶蛟，恍惚间，已有百年了。”
我看向手中毛笔，发现笔上蛟龙图案头顶却似缺了一角，尾巴也好像被刀砍断，模样甚是怪异。
“师傅，既然祖师爷那么厉害，那为什么咱们这混的这么差？”听多了老道人的絮叨，我不免开始在想，他是不是挂羊头买狗肉的老骗子这回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老道人回身望了眼正殿，殿内，阴影下，祖师爷的画像微微浮动，好似在回应老道人的注视。
“那得从五十年前说…”
我正襟危坐，准备听一听这关于我门中一段兴衰的往事，就见老道人张口道“主要当时我不在，具体的细节也讲不上来。”
“得！”我不屑的啧了一声，老道人连忙拉我回来。
“别急着走啊，我把知道的说一说嘛。”老道人给我拽回来，我一脸无奈的听他继续道。
“当年道门繁荣，门中弟子无数，我是其中一位记名后生，正巧轮值下山去为一户人家办理法事。我还记得是去给人家举行超度，人死以后，有风水先生给看了墓地，我过去也就是打个照面。耽误了有小半个月，再回山上时已是满目狼藉。”
“我在山道下碰到其他师兄，然后得知了事情内情。当我下山后不久，一位疑似妖族的大修找上门来。当时山上几位师伯都在，可还是发生了冲突，最终，宗门覆灭。”
我听的有些唏嘘，老道士双眼泛红，似是回忆起他的往事。
他说“我并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奈何本身天资有限，此生恐怕再难得知真相。”
老道人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块只有手指大小，但通身晶莹剔透，一瞧便不是凡物的玉件。
他握着这枚玉件，也像是握着栖云宗最后的气数，老道人说“同门师兄弟们大多散去，最终留我一人在山上找了几十年，最终找到了这节掌门玉印。你猜猜我在哪找到的？”
我摇了摇头，老道人也不卖关子，他说“在山门下的栖云宗立碑前。我打小是个孤儿，此生宗门便是我的家，后续有其他道门接济，不少师兄们转头他派。数年积累，一朝倾覆。”
我拍了拍老道人的背脊，一时间竟有些无言。
老道人唏嘘一阵，他反而安慰我道“总之，先把你的事情处理掉吧。关于你的命劫，我需要知道你过往发生过的一切事。”
他端着盘朱砂，把我领着走进屋里。
他先是在门上贴了几张黄符，又念叨着把一个个小人摆在我屋子的四角，拿出一把阴阳铜镜放在门框上。我瞅了一眼，看见铜镜锈蚀不堪，没由来的问了句“师傅，书上不是说，器物损坏，法术便不怎么管用了嘛？”
老道人倒是坦然，他道“能用就给用上，万一管用呢？”
我本来信心满满，但听此言，觉得这老道很不靠谱。
“衣服脱了”老道人布置的差不多了，端着朱砂，掐着笔走到我身边来。
我把上半身衣服脱了，露出后背给他。老道人拿毛笔先在我后面比比划划，好半天才用毛笔沾了沾水在我后面开始画符。
“从哪开始说呢？”我趴在椅子上，老道人无所谓道“想到什么说什么呗，就从你家起怪事说起。”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