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我好难过啊。”
范宁的眼里流露着悲伤，也透露着对她的关切。
由于经常到安东·科纳尔教授的办公室或家中做客，范宁和希兰虽不说亲密无间，但至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在原主的印象里，希兰·科纳尔会拉小提琴，学习刻苦勤奋，喜欢历史书、歌剧和冷饮，父女感情甚好。
虽然足足小自己6岁，但看待事物成熟而富有主见，同她沟通相处时，卡洛恩·范·宁总是给予对待同龄人的尊重态度。
“卡洛恩，你不用担心我。”希兰吸了一下鼻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从包中拿出一个乳白色的信封，以及一本又厚又大的牛皮活页本。
“安东老师的东西？”范宁心中疑惑。
他看向希兰手中的乳白色信封，上面写有“卡洛恩·范·宁亲启”的小字。
这牛皮本他也熟悉，在安东老师的钢琴谱架、办公室或是家中书桌上，它总是出现，用以记录谱曲手稿、研究心得和重要的誊抄资料。
但他没有急于接过来，而是示意希兰赶快装回去。然后把她的挎包接到了自己手上。
“这里人多眼杂，去图书馆。”
希兰连续点了几下头。
两人并排走在校园内，起初是一段沉默。
“所以，确定是预料之外的意外事件吗？”过了一会，范宁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目前警方的初步结论，是。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希兰回答道。
“但对父亲来说呢？我不知道。总之，他给我和你，都留了遗信。”
“笔记本也是给你的，你们研究的那个音列残卷，已经被特巡厅视为疑似禁忌物品查封，但我父亲应该留了多份手抄稿。”
这是范宁第二次听到特巡厅的名字。
“葬礼是什么时候？”范宁又问道。
“后天，周一上午，圣莱尼亚大学骄阳教堂。在葬礼上，由你来演奏吧，我想，父亲应该如此希望。”
“好。”范宁点头，随即看着希兰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希兰，安东老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事情若另有隐情，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你记得要好好休息。”
“还有，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希兰拢了一下头发：“好，谢谢，卡洛恩。”
十多分钟步程后，两人在有着高高尖顶和洁白典雅拱门的图书馆门口，撞见了一位从里走出的，穿着笔挺整洁黑礼服，抱着一本乐谱的男子。
“你好啊，希兰表妹。哦，这不是范宁馆长么？”男子先打招呼。
范宁从他的微笑里看出了一丝不对路...
父亲失踪三年了，特纳美术馆也早已倒闭，你现在这样叫我，人言否？
“你好，塞西尔组长，今天晚上的年级组会我需要请假，安东·科纳尔教授去世了，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范宁本来懒得理会这些言语，但是他今天本来就需要找塞西尔请假。
作为一所代表性的公学，圣莱尼亚大学十分重视绅士品格的培养，要求学生严守学校纪律，重视信用承诺，注意言行举止，同时给予学生较大的自我管理权限：高低年级之间，或“佼佼者”与“普通者”之间...
而拉姆·塞西尔，就是四年级作曲专业的佼佼者，年级组长，管理者。
塞西尔收起笑容：“范宁，事情我知道。希兰是我表妹，安东教授的事情我比你感到更遗憾。”
“但今晚组会，副院长会就毕业音乐会的作品选拔事宜和全院同学通气，我不能批准你请假，请准时参加。”
范宁心中暗自思忖：“每年毕业音乐会，流程都是如此，选拔规则12月份正式发布后，会在各个角落的公告栏贴出，前面的通气会，明明可去可不去。”
不是每个学生都有意愿或有能力创作一首严肃音乐作品，有人致力于争取上台演奏的机会，有人擅作乐评，有人乐于欣赏。
还有人忙着继承家族产业，人家小小年纪便承受了太多，压根没时间。
请假的人多了去了，只要遵守流程，提前报备，便符合绅士的品质和行为规范。
自己现在时间实在紧急，但很明显，眼前这位组长，管理者，佼佼者，在卡自己。
看着范宁一时语塞，塞西尔重新恢复笑容：“安东教授的葬礼不需要你多费心。”
随即他又看向希兰，“表妹，一家人有什么要帮忙的找我就行了。对了，你不是喜欢小提琴么？我正在为毕业音乐会写一首交响曲，之后排练带上你吧，正好调节一下心情。还有...最近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可以来我家这边留宿，一家人别客气，地方多的是。”
“塞西尔，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希兰冷冷地回应道，“父亲自己的家族都已衰败多年，和你们这种远房亲戚的家族还有什么关系？葬礼的事情，校方会专门派人承担治丧工作，不用你操心，谢谢。”
“好了，希兰，不用生气。”范宁笑了笑，抬手让希兰停住。
随即他对塞西尔说：“组长，会议的事情我明白了，晚上我会准时参加，谢谢提醒。”
“卡洛恩·范·宁，感谢你的配合。”塞西尔的脸色本有点难看，看到范宁服软终于放松。
哪知道下一句话瞬间让他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不过...安东老师的事情，真的和你没半毛钱关系，组长，你们家但凡在葬礼的时候能来一两个人，我就替希兰谢谢你了。”
说完范宁还向塞西尔鞠了一躬。
“好，好，好...”塞西尔斜眯着眼，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现在是我毕业音乐会创作的关键阶段，懒得理会你。范宁，劝你好自为之，否则之后你会后悔的。”
“无聊。幼稚。”范宁看着塞西尔的背影，摇头轻笑。
“卡洛恩，我不怕他，不过你没必要正面和他起冲突。”希兰轻声说道。
圣莱尼亚大学的年级组长身份含金量很高，是家庭背景和个人实力的双重证明，通常正职从大四学生中产生，副职从大三学生中产生，对本年级和低年级都具有较大的管理权限。
塞西尔的家族有多位议员分布在莱尼亚区、东梅克伦区及南码头区，梅克伦自由博物馆是其家族文化产业之一。在范宁父亲失踪之后，该博物馆通过排挤展览艺术家、截流观众、恶意评论及投诉、干扰藏品拍卖等方式，成功加速了特纳美术馆的倒闭。
略一浏览原主记忆，范宁心中了然。
“没事，希兰，我没有在请假上和他纠缠，是因为遵守学校的行为规范，也是尊重学校的组长制度，但不等于我就怕了他。”
自己现在的处境的确很不明朗，不应无谓树敌，但不代表说话做事就得低人一等。
有些脑子不好使的人，该怼就怼。
两人随即走进图书馆。
范宁摘下礼帽，给希兰递了一张门口的清洁纸，自己也俯身擦掉皮鞋上的灰尘和污泥。
两人扶着洁白如玉的旋梯扶手，一步步登上二楼。
用1个先令买到了两杯味道和街边摊类似的咖啡，顺便拥有了一个带有玻璃落地窗和碎花门帘的小隔间。
范宁拉上门帘，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放稳手杖。
然后取出信和笔记本，再把挎包还给了坐在对面的女孩子。
希兰轻声道谢，范宁对她笑笑，然后拆开信封上猩红的封口蜡，取出纸张。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