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脚下并不逗留，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伴随着一道宫墙，有些人已经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了。
唐琬走得干脆，却不知清风楼主殿的一扇窗悄然拉开了一条缝隙，赵士真正坐在那儿目送昔日的好友离去。
等到唐琬走得连背影都没有了，她才收回了目光，以手轻抚了抚自己还很平坦的肚腹，一声暗叹，脸上晦涩不明。
昨日还在一处有说有笑逛灯会的人，分明每日就在同一方围墙之内，却是迥然不同的命运。
她是帝君跟前的得用近臣，虽然遭人诟病“牝鸡司晨”，但海阔天空，一展长才。
而自己却是小小宫室之中日夜等待帝君驾临的宫妃，用大好韶华去换取朝臣一句“贤淑”称颂的光鲜亮丽的女人。
……
五月十五，宫里传来消息，熙和帝赏赐了清风楼的赵充仪两个擅长安胎的嬷嬷、两个会做各式吃食的厨子。
这是之前几位有身孕的妃嫔都未曾享受的待遇。就连生育了三皇子、已位居妃位的郭淑妃也没有这个待遇。
一时间赵士真成了前朝后宫风头最盛的妃嫔。
大家都说，清风楼的赵充仪果真受宠，来日若是诞下皇子，怕是要母凭子贵更上一层楼——凭着赵氏一族的根基，赵充仪升上妃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得了消息，嘉义伯府自然是最高兴的——若非不是看重女儿腹中的那块肉，帝君又怎么会那般关照？
赵氏一族之中作如此想的不是少数。
赵氏一族的子弟虽然根基还在，但大多已被熙和帝拉下要紧的位置，改任一些闲散的职位。他们都翘首以盼后宫中的赵士真能够夺得帝宠，为家族谋得裙带利益。
赵氏子弟皆落没。
唯有赵士程因其能力卓著，很受赏识，在羽林卫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多以后，恰逢其妹赵士真孕育龙嗣有功，被熙和帝调任回了五城兵马司补了赵竟的“缺”。
赵士程本就是五城兵马司出身，当时还是赵冕为他疏通了门路送进宫中，也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意图使得帝君记住他这么个人——帝君记住的人，官途不会差。哪知赵士程进了宫守门一守就是三年？这一番调职，虽与当初谋划事与愿违，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高升。无论如何对于嘉义伯府是一件好事。
赵氏一族所有人都高兴，只除了赵士勇一家子不高兴。
自打赵士勇被掳了功名，往日赵士勇得罪过的人便时不时要上门冷嘲热讽一番。那些人说话难听，渐渐的也就传出了赵竟早就死在外头的传言了。
赵士勇如何处理的流言，唐琬并不很关心，若非于又灵闲暇时提了一嘴，唐琬懒得想起赵士勇这么个人。不过唐琬倒是知道，流言的确是真的。
赵竟确实是死在“外头”了。
赵竟被投入诏狱之中，受足了罪，支撑不住“去”了，其身后事已于日前悄悄被代为“处理”掉了。
赵竟背地里干了什么，就算唐琬原先不知道，有一个挂羊头卖狗肉做情报工作的丈夫，想不知道也难了。
赵竟不值得同情，死有余辜。
这会唐琬正和于又灵坐在新开的赌坊密室饮茶对弈，一边说些外边的趣事。
楼下喧哗震天的声音时不时穿过被风掀起一角的毡布传上来。
押大的，押小的，坐庄的…
于又灵名下的产业越开越多，现今居然开起赌坊来了。
“这样的一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下棋装文雅人，不下了。”唐琬扔了棋子，端起茶来一口饮尽。
不下便不下吧。
于又灵也痛快扔了棋子，接着与她说起女科举的事。
唐琬知道这事。
女科举被定在八月，只除了科考的试题有所不同，其他事项一应参考男科举。
帝君将此事交给了陆党官员、礼部侍郎处理。一应事宜由他和御前尚修相互协调，负责统筹各地事务。
说起破格提拔新上任的这位礼部侍郎，是一个于又灵和唐琬都很熟悉的人。
彩莲。
或者应该说，应该称呼他连子出。
子出是陆元义赠他的字。
如今已少有人提及他做戏子的过去。
彩莲从十七年考中进士，短短两年间，以惊人的速度接连受到熙和帝的提拔。
他个人的能力当然是主要的因素，但还有一样时人都忽略的——不少人看不起他是个戏子出身，但恰恰因为他出身低贱，背后全无朝中派系利益牵扯，所以帝君反而敢于用他。
也因此帝君在开年不久就力排众议将他放到礼部的位置上，交给他主持八月的女科举，俨然是将他当做自己人了。日常他就跟着陆元义办些差事。
是以他现在头顶上也打了一个陆党的印迹——以陆家为首的一派朝臣一向紧跟帝君脚步。所谓陆党其实就是帝君嫡系。
“说起来，我算不算陆党？”
“算，做了我陆某人的妻子，你不是陆党是什么？”于又灵毫不避嫌。
“你什么时候改了姓了？”唐琬明知故问。
“坊间不是都说唐尚修的夫君是陆家过继给于家的‘嗣子’么。”
唐琬搁下茶杯，于又灵端起茶壶给她满上，又言归正传:“…女科举还有阻力，世人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到时候开放报名，恐怕人数有限。”
是以，于又灵要做的就是在暗中帮助唐琬和彩莲化解阻力。
他名下的产业就可以拿来一用。
于又灵花费了好些年的时间，在大周各处开出不知凡几的店铺产业——有陆元贞交给他，亦有他自己创办、收购。
这些产业大都以酒铺、饭馆甚至赌坊为主。而这样人多嘴杂的地方向来都是交流消息情报的最好去处。
初时产业不多，还不见效果。这两年有帝君暗中扶持，他扩张的速度更快，厚积薄发，已很能为他提供一些有用处的消息了。
而一家酒铺如果能用来收集情报，同样反过来也能用来投放想要叫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自打女科举的事被定下来，于又灵已传令下去，各家门店安排人手，配合朝廷为女科举造势。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