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平王府便在大周朝不复存在了。
同一日，雷燕锦命人将悬挂于大门正中的“平王府”匾额取了下来，以斧头劈碎，拿去府中厨灶上当柴火用了。
劈出来的碎木还不够煮一餐饭菜。
有心之人自然留意帝君如何处置周衍留下的女眷，但他们“期待”的景象没有出现——不止京城中的废平王妃雷氏连同“世子”安然无恙，就连陆续送抵京城的平王府其他女眷也只是拘押起来，甚至不曾如何用刑。
自然有朝臣视作帝君妇人之仁，上奏劝谏，但熙和帝一律视若罔闻，留中不发。
也难怪朝臣在那儿呜呼哀叹，熙和帝的做法确是优柔了些。
随后再从宫中传出来一道旨意，更是叫朝臣一片哗然。
雷燕锦“奉旨休夫”，与周衍真正一刀两断，只除了褫夺了身上的王妃品衔，仍居住废王府。
……
十月二十六，一块崭新的门匾挂了起来，上书“雷府”二字，将一干看好戏的人下巴都惊得掉下来了。
更叫人惊吓的，是御前尚修唐琬亲自领着仪仗队大张旗鼓地册封废平王“世子”周昕为凌薇长公主的消息。
消息传出来，愤怒者有之，宽宥者亦有之。顷刻之间，废平王世子是个女儿身的一桩奇事几乎掩盖其父谋反被捕，不用半日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总而言之，市井坊间传着的全是周衍“一家”的大小事。
有人说废王的继母至今还在后堂礼佛，还有人说，那些服侍过周衍的女人只是择其重罪者投入教坊司，其余的全被遣返原籍，令其另行改嫁。
更让人以为不可思议的是周衍的女儿不但无事，反而得以跃居长公主的尊荣，这是帝君向世人传达一个明确的信号:周昕仍被视作皇妹，不是寻常阿猫阿狗能够随意侮辱的。
等到一群朝臣缓过惊吓来，也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
既然周昕是个女儿身，杀与不杀对大局又没有影响——女儿又不能承继宗脉。因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唐琬当然不会傻得去点破:这群大臣大概忘记了正活跃在前朝的她们这么一群女官了。
女子能够上朝为官，那么有朝一日能够作为嗣子继承家业也许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只不过那般剧烈的变革之事，熙和帝是做不完的，若是想要实现它，恐怕还得看后继之君如何施展了。
朝臣们只以为周衍没有儿子，所以才如此“好说话”。
唐琬亦曾担忧这一系列宽宥在世人看来简直是愚仁，是否会因此打击熙和帝威信。
夜里与丈夫说起，丈夫只说了句:“小人畏威不畏德，帝君对小人可从未心慈手软过。”
想来也是。
十月二十七，唐琬奉帝君之命，亲自去了一趟新建的雷府看望正被严密看管的周昭。
若不是事先知道对方身份，唐琬恐怕也要一眼认错成周昕的。
周昭与周昕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身材——不愧是龙凤双胎，雌雄莫辨，在幼时还是不大能够看得出明显区别的。
只不过周昭还是与周昕有所不同。
周昕固然因为自出生以来都不曾出府，但有母亲和几个婆子、丫鬟真心疼宠，虽是性子稍显恬静但并不怕生。待人接物更是大方磊落。
周昭却是对周遭一切都很是戒备畏缩的模样。
听梁燕青说，周衍这几年总忙于筹备“大事”，并不曾有仔细管教儿子的空闲。因而周昭也都是跟着下人在别院中秘密长到四岁的。
那些跟着周衍的下人畏于周衍威势，哪里会温柔慈爱对待周昭，怕是只把周昭当成小主子去对待——客气而生疏，叫小主子吃饱穿暖不生病便算是尽责了。
唐琬看过一眼，心下疼惜，但到底不便多说什么，便与陪伴同来的雷燕锦一道，暂且移步去了正房说话。在雷燕锦府里待过一会，又匆匆忙忙赶回了宫里与帝君报备情况。
熙和帝听过，淡然道:“暂且先如此吧。”
所谓祸不及妻儿，这已经是他能够为雷氏母女做的最大的让步了。雷氏无过，只是无辜女子。
至于平王，则理应为他的贪念付出代价。
十一月初十，为免夜长梦多，江桂华亲自领了人到诏狱之中最深处，赐下周衍一瓶芹钩。
周衍看着投掷在他身前的毒物，不禁冷冷一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皇帝倒也有几分意思，看来是还报昭阳宫毒杀之仇了。
周衍拿起那瓶能够要了他的命的东西，没有犹豫地掀开了木塞，正要仰头举起。那边的江桂华恰时开口了:“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周衍手中动作一顿。
他静默半晌，只说了句:“好戏在后头。”然后才将芹钩制成的药水灌进了喉咙。
江桂华直皱眉头。
江桂华知道江南之地仍有许多平王余孽作乱——他办完这边的差事，就要动身南下去帮忙梁燕青他们。
梁燕青在平州一带与周衍留下的残余势力正纠缠着。
周衍吃了芹钩就闭眼不说话，等待死亡的到来了。
江桂华再看他一眼，便转身而出。
伴随着牢门转动的沉重“吱呀”声，江桂华没有看到身后周衍露出了一丝浅浅的、渗人的笑容。
笑得像个勾魂使者似的。
江桂华回到宫中禀报过熙和帝后，便收拾了包袱领着一干精锐羽林卫南下与梁燕青、苏维、陆元贞汇合了。
而平王周衍在江桂华离开不久便彻底倒下，没了气息。
当诏狱之中传来周衍确认亡故的消息，熙和帝只道了声:“知道了。”
来禀报死讯的人退了下去，熙和帝却还皱着眉头在深思。
深思周衍最后说的那句“好戏在后头”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是何意思，人死如灯灭，熙和帝可以暂时将平王府的事放一放了。
熙和帝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说了句:“阿琬，你有空时，多去看望雷氏，她也不容易。”
唐琬自然应诺。
……
伴随着北边暂时安定，周衍一死，大周就像再度拨开了云雾，回复了内外一派安平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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