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又磕了一个头，缓缓道，“真的。”
“陛下，这都是臣当初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干出来的蠢事，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能够饶过我的妻子。”
龙椅之上，他每说一句，陛下的脸就黑一分，像是风雨欲来，黑如墨滴。
王允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再磕再拜，不敢与之对视。
他浑浑噩噩多年，从前以为是为女儿们的荣华富贵，如今才觉得死罪孽深重，他曾经所做的一切罪孽，最终都会还到他女儿身上。
但好在还没有到杀人放火的地步，若不是王银钏劝他悬崖勒马，那次足以令无数学子心碎的科举考试，他也一定会参与其中。
是王银钏将他一步步从深渊中拽了出来，让他没有越陷越深，可即便如此，他曾经还是做过太多错事了。那些曾经贪婪留下的罪孽，就像是堤坝的蚁群，将他多年辛苦垒就的基业毁于一旦。
不过，他并不后悔今日所做之事，不管那些事有多么不堪回首，可都是他酿下的恶果，既然做了变自己承担，这是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他活了这么久，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了如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福也享过，也算是一生圆满，所以，他并不后悔，所幸最后认了错，不至于被当成千古罪人谩骂。
王允放下了自己，放下了功名利禄，放下了荣华富贵，放下了权势地位，他能够放下一切，任凭世人戳着脊梁骨谩骂，也甘愿受刑，只是，他唯独放不下他的妻子儿女。
想到这里，王允又磕了一个头，道，“陛下，臣自己犯下的罪，甘愿受罚，不管是五马分车，还是凌迟处死，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刑罚，臣都气得其所，只是，臣临死之前，还有一个愿意，就是希望陛下能够放过我的妻子与尚还年幼的女儿。”
“他们全然不知我曾经做的事情，都被我蒙在鼓里，他们是无辜的，陛下，不知者无罪，臣求你放过他们的性命。”
“臣为官多年，虽做过许多错事，但也也有些苦劳，还望陛下念在臣也曾经做过一些好事的份上，饶过他们。”
说完这些之后，他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
然而，他没有看到龙椅之上陛下黑沉沉的目光，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雷暴，脸色铁青。
“你还有什么脸面为妻子求平安？你曾经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否想过无数普通百姓的妻子？可否想过他们也是如此哀求？”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的文书摔在了地上。
薄薄的纸张像是刀片一般，划破了王允苍老的面容，霎时，平添一道血痕。
但是，他却一动不动，“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干涉求陛下饶恕，臣只求陛下放过他们，只要能够放过他们，臣宁愿受千刀万剐，万种刑罚。求求陛下——”
还不等他说完，满心愤怒的陛下已经怒极，骤然爆发，“来人，王允罪孽深重，即刻拖出去凌迟处死，府中女眷，尽数发卖，至于男的，都送去充军！”
“不！陛下，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王允目眦欲裂，眼睛瞬间血红，急急忙忙喊道，“不要，陛下，臣求伱！”
然而，外面进来的禁卫军却听令将他押了起来，试图将他带走。
往日的风光早已不在，现如今的王允，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三角眼中血色氤氲，像是要生生呕出血来。
天子满脸冰冷，像是根本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禁卫军将王允五花大绑，将他拖到了宫门口，另一队禁卫军正要带兵去相府。
而这时，忽然有一个太监拿尖利的声音传过来，“陛下！宫门外，自称是王丞相之女的女子求见！”
王允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了是谁。
天子阴沉着脸，“让她来！”
王银钏身着素衣，头上只是戴着一支白玉簪，像是丧服。
大殿之中，娇小的身躯更显瘦削，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宛若一只弱小的蚍蜉。
“吾皇万岁万万岁。”她一字一句，却一点都不见害怕与恐惧，只有不卑不亢。
天子黑沉着脸看向她，“朕还记得你。”
“臣女之荣幸。”王银钏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
“你倒是气定神闲，朕知道你是聪明人，但若是给你爹求情，就免了，朕可以念及你父亲劳苦功高，看在这份上饶你们这些家眷不死，抄没财产，贬为庶人，至于你父亲的死罪，朕心意已决，再也不会收回。”天子严肃道。
但是王银钏只是摇了摇头，“陛下猜的没错，臣女这一行，正是为了父亲的事情而来，臣女大抵猜到了父亲说了什么，也知道他列下了罪状。丞相虽然是我的父亲，不过，我不是愚孝之人，他曾经犯下的过错，我并不为他狡辩，错了就是错了，想必父亲也愿意为曾经犯下的罪过而承担。”
“我此行，是想请陛下考虑一下，父亲虽然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可是从未杀过人，也未曾害过无辜之人性命，比起其他人，他收受的贿赂也并不大。但是，臣女父亲曾经也是有功劳的，他在边关断断续续打了十年仗，从一身肝胆到鬓发苍苍，后来在朝中为官，一开始也是尽心尽力，肃清官场，为陛下效力。”
“陛下曾经应当也曾曾听闻，当初臣女幼妹出生，父亲亲自将我带在身边教导，那时候我已经记事，官场之中对父亲的态度，以及父亲对官场的态度，臣女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切的变故，是从我父亲成为丞相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年前才刚刚开始，这两年以来，若说是大的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他也未曾做过，只不过是贪了钱财，拉拢朝臣罢了。”
“陛下，还请您念及我父亲的苦劳，以及往日的功绩，网开一面，让他有机会赎罪。”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