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说：“你情绪似乎很不稳定啊。外面的事情吓到你了？”
苏倚冷着脸：“少废话，回答问题，你们的结论。”
马斯克凝望着苏倚，良久，才开口：“很遗憾，你的提议，我们不能接受。箱民制度是我们重要的基础，我们会尽全力争取它的保留。”
苏倚说：“我有办法让你们换上真正的虚拟人格链，而且我手头还有一个蜂巢星舰的改造计划。只要证实可行，你们开箱就不再会造成损失。那种情况下，我可以接受箱民制度继续存在。”
苏倚一口气把底牌都说出来。如果是正常谈判，她或许会一件件抛出，保证留有回转的余地。
但现在她只是死盯着马斯克，等待他的回复。
马斯克说：“看来你做了很多工作，了不起。我会回报给上面，让他们裁定。”
苏倚说：“我就在这等着你们。”
“我不建议你继续等待，这里很危险，或许军队会为了消灭病毒投放放射性物质。”马斯克说，“分析如此大系统的利益得失，也是要讨论好一段时间的，这是件重要的事情。”
“龙血可不会怕放射性，你们研究这个会不知道？”苏倚说，“而且……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好像忘了对我索要数据啊。你不是最喜欢扯数据了吗？我的要求，没有数据支持，你们又怎么进行判断和裁定分析呢？”
苏倚手指颤动：“人工智能，是不会忘记事情的吧？”
马斯克再次陷入片刻沉默：
“你想说什么？”
苏倚咬牙切齿：“你就没打算改变箱民制度对吧？与利益无关，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早就可以将开箱流程改造成无害，却要维持原样。”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怎么知道，或许你们像那些艺术家疯子一样，喜欢看人间的疾苦呢。”
马斯克严肃道：
“这可是一项严重的指控。我们是崇尚理智的，怎么可能像艺术家一样。他们倾心于人类的痛苦，却无法留住他们，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中走向更极端的方向。他们追求的只是浮光掠影，是泡影之梦。”
苏倚冷笑：“一个投影，一个人工智能，真敢说啊。所以你们追求的不是暂时的，而是准备量化模拟这些情绪？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马斯克缓缓说道：“看来你在血肉工厂并不是全无收获。”
苏倚睚眦欲裂：“所以，你承认了？”
马斯克说：“我知道诺亚在你的船上，或许是他让你联想到了。不错，我们在打压蜂巢星舰的改动计划。两千年来，他不是第一个提出要改造蜂巢星舰的人，但蜂巢星舰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他们以为那是因为我们食古不化，因为我们不想舍弃原本的造船厂。真相则是，我们的舰船是完美的，我们需要开箱仪式。”
“为什么？”苏倚说。
“主要有两方面的考量。”马斯克说，“其中之一，其实是因为你。”
“我？”
“你们。从蜂箱中走出的箱民。”马斯克说，“你一直以来都有一个误解，你以为我们的开箱仪式是从一个四十万的蜂巢中竞争出一个天才。你错了——只有符合我们检测标准的天才才会被启动开箱的试炼，这是亿分之一的概率，是数百艘星舰之间的竞争。只有这种程度的天赋，才会入天机城的法眼。你和你朋友在同一个蜂箱，纯属意外。”
“这和你们不改造星舰有什么关系？”
“你们拥有才能，不过拥有这种才能的人，总是难以束缚。”马斯克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个人都追寻心中的欲望。我们可不想我们发现的人才，最后被其他势力抢走。我们有一个好方法，可以束缚住你们。”
苏倚回忆起箱民的普遍状态，想起曾经给君川讲述的那些事情。
因为承受不住四十万人陪葬的代价，闭目塞听，让内心麻木。耻于自己的身份，尽量隐藏箱民的脑机接口。
马斯克说：“这些箱民，无论将内心隐藏得多么深，让自己变得多么麻木，其实终究无法放下——他们毕竟都被教育了普遍的价值观。在沉重的心理负担下，他们会愈加的抱团取暖，并且趋向于更容易接纳他们的地方——也就是天机城。心灵的枷锁，比利益更容易让人屈服。”
苏倚的手开开合合，里面的芯片在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她说：“你说有两个原因，还有一个呢？”
马斯克说：“另一个就如同你猜测的一样，我们在收集人脑数据，观察脑波反应，生老病死时的心理状态。当然，开箱时，全世界一起灭亡的心态，也是我们观察的重点——所以我们不能废除箱民制度，采集还没有完成。”
苏倚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游梦的目的，是你们的决定？”
“非常为难你特意跑来一趟。”马斯克说，“希望你可以谅解我们，这都是为了未来的伟大事业。”
苏倚的眼眸血红，一字一顿道：
“不管是谁做出的决定，不管你们这些破计算机在哪里，我会碾碎你们。”
市中心的建筑群，如同一个面团，被无形的巨人揉捻，坍塌成一片废墟。市中心成群的生命被一并抹去。
苏倚站在市中心，脖子前的环形宝石闪闪发光。
龙竹瑶赠送的宝石蕴含足以炸平这个星球的能量，甚至可能毁灭整个星系。
但那样苏倚也会灭亡。正如她拥有潘多拉之匣这个最强之矛，身体却依然脆弱不堪一样。
苏倚不打算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她清楚，即使毁灭整个星系，也无法把游梦赶尽杀绝。
她为游梦展现的冷酷感到战栗和愤怒。
马斯克的那番说辞彻底断绝了苏倚准备和谈的想法。
毁灭游梦，苏倚如今只有这个想法。即使会伴随无数无辜人士的伤亡的，她也在所不辞。
她会用开普勒452祭天，吹响宣战的号角。
不过，这件事，不需要她来办。
苏倚站在废墟上，等着远处的军队飞行器赶过来。
整个市中心像被核弹的冲击波扫过一样，列车隧道的军官立刻派来了一堆侦察机。
苏倚也没跟他们废话，扯着脖子上的宝石，表示要么送她上太空，要么自爆整个星系一起陪葬。
苏倚顺利地回了龙船，只不过外面多了十几艘星舰监视起来。苏倚不在乎外面虎视眈眈的星舰，可以毁灭星系的力量，监视又有什么用。
苏倚回去就找上了欧安。
欧安看到苏倚的表情，笑道：
“看来我猜对了？”
“差不多。”苏倚阴沉着脸，将马斯克所说的告诉了他。
苏倚诉说完，又说：
“疯子，有没有兴趣玩把大的？”
欧安直觉敏锐，立刻就察觉到苏倚的想法：
“你想让我毁灭下面那颗行星？”
苏倚说：“我要你毁灭整个星系——做得到吗？”
欧安微笑：“如果是平时，我会拒绝你。我会在看尽这个世界后，再去点燃末日的烟火。但为了你，我愿意提前点燃它。因为我感觉，跟着你，会看到更有意思的事情。”
诺亚在一旁听着，却有些吓到：
“你们要干嘛？”
苏倚恶狠狠说道：“不用你管，反正你也没有牵挂。”
“我有朋友和同事啊。”
“那你就下去陪他们一起死。”苏倚眼神中带着疯狂。
“你疯了不成？你知道会杀死多少人吗？”诺亚说。
“我如果不炸星，游梦会害死更多人。两千年，他们培育了多少箱民？光是开箱，就死了多少人？”苏倚咬着牙，“总要有人做恶人，我来！”
苏倚不再理会诺亚，她转向欧安：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用碳原子流，催化恒星的聚变反应。”欧安说，“简单来说，就是人为制造一颗超新星。它足以摧毁整个星系。”
“超新星……”苏倚沉吟，“会不会波及到地球？”
“距离一千四百光年，而且太阳系内外遍布星舰和太空站，应该不会引起时农的时间回溯。”欧安说，“最需要担心的，不是时农，而是利用时农的人。”
“没错。”苏倚点头。
游梦借助时农的力量，拥有预言能力，人格链也会让一切努力都白费。
苏倚思索一番，说道：“你也不是想炸掉恒星就能炸恒星的吧，你先去做准备，我也去准备一些东西。”
时农的时间回溯，尽管将时空的规则扭曲的不成样子。但依然有迹可循，它的机制依然按顺序进行。
比如游梦虽拥有人格链，但只要能在他们使用前，将所有人格链全干掉，游梦也就无法再触发时间回溯了。
这只是一个设想，想毁掉所有的人格链，苏倚做不到。
苏倚有更好的办法。
她准备回地球了。
在拜访时农时，她见过环绕种植园的围墙。种植园的边缘，有触发机关，用来破坏种植园，以此触发时农的时间回溯。
就像声音的传递，将时间回溯传递回去，其中还有很长的一条路。
如果能破坏其中的传递，就可以破坏游梦翻盘的机会。
苏倚不禁又怀念起君川，以他的实力，可以更简单地完成这件事。
不过苏倚也清楚，如果君川真的在这，大概率也不会帮她。
她做的事不算什么好事，而君川是不会为了她作恶的。
没人能帮她，她也不需要别人。
苏倚咬着嘴唇，独自乘坐飞船，又向一号城市跑去。
那里目前还宁静祥和，岁月静好。并且有一位里诺人坐镇。
她需要借用里诺人的星门。
昂通割断过她的双手，苏倚如今却得放下过结。
她现在只希望，不要再让她遇到游梦那样的情况——主动放下仇恨，却引出更过分的真相。
里诺人的驻地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她又遇到那个沙漏一样的光线的聚合体。
“你又来了。”里诺人昂通说，“我听说，你在13号城市闹出不少风波。”
苏倚说：“所以我准备溜了，我希望能借助你们的星门返回地球。”
她没有如实相告，如果告诉这个里诺人，他驻守的这个星系要被她炸了，或许她会得不到帮助。
苏倚说：“借用星门，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要那个男人。”
“不行。”苏倚冷冰冰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你以为他是我的手下吗？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昂通头顶带着触突的光触手互相碰撞，爆发出阵阵绚烂金光。
“你说的是真的。”昂通说，“我的心理探测没有察觉到问题。不过你似乎还带了一些幽怨的情绪。”
“我带什么情绪不关你事。”苏倚说，“使用星门的消耗虽然大，但也没到不可承受的地步，换个条件。”
昂通思索片刻，指着苏倚的手：
“那个手套，是天机城的科技。”
苏倚有些不舍，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来这一趟，自己肯定要付出代价。而潘多拉之匣是最显眼，也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来之前她就做好失去这个最强之矛的打算。失去一件攻击利器，换取至高的速度，不算亏。
苏倚干脆地脱掉潘多拉之匣，交给昂通。
“交易完成？”苏倚问。
昂通说：“交易完成，我会给你安排星门——”
“很遗憾，我要打断一下你们的交易，苏倚小姐，你最好留在这里。”
一个黑球从苏倚和里诺人之间的虚空中钻出。
昂通将手套裹上一层奇点膜，塞到体内。他说：
“天机城的主神级计算机，来这里有何贵干？我们应该互不侵犯，你不该影响我的交易。”
黑球说：“我也是来和你交易的，交易的内容是：不要提供给她星门。”
“你他妈又是哪根葱？”苏倚大怒。
她听到昂通说了这黑球的来历，但正在气头上，并且对方也是明摆来坏事的，苏倚不准备退让。
昂通也摇摇头：“对不起，但这种要求难以算交易。我们不想陷入争端。”
黑球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到我用来交换的筹码。”
有流星划破大气层，直冲里诺人的驻地。
一个流线型物体，如标枪穿过驻地的天花板，落到众人面前。尘土扬起，但又被瞬间压下，没有挡住半点视线。
黑球说：“这个，如何？”
君川正维持着之前被凝滞的姿势，固定在一层椭圆形的结界中，栩栩如生。
苏倚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她试图攻击黑球，却发现潘多拉之匣已经不在手上了。
一抹绝望从眼中浮起。
她面前的是两个她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庞然大物，她有种预感，之前在这里遭遇的事情，又在再来一遍了。
“不错的筹码。”昂通表现的很满意，“但有个事情我必须要说一下，他看起来快要挣脱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