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是凡人，是弱势，是芸芸众生。但只要呆在他身边，哪怕他身躯单薄清瘦，那种无法言语的安全感也能令她深陷沉沦。
就好像，有了永远可以放心的庇护。
不用再惧怕任何。
这种依赖在白青子身上表现得很明显，哪怕是向来淡漠不问世事的云疏凛也能清晰感知到。
他很少留在无殃宫，要么在闭关，要么下山云游。为数不多待在濯清山上的日子，也总是紧锁房门颂念经卷，整月整月的闭门不出。
虽说徒弟收了七年，其实除了教习剑法讲经论道以外两人并未有过多少接触。自他这次回来后，她看上去便愈发活泼黏人。
“师尊！”
“师尊？”
“师尊~”
耳畔响起的，总是少女明媚友轻快的唤声。他一回头，便能看见她小小一只，狐崽儿似的躲在拐角后，半探头出来笑得弯弯亮亮的眼睛。
素色的青裙被她穿得裙带翩跹，简单的发髻并无何装饰，只簪了一枝朴素的银簪。
如此，依旧光华清丽，灵动。
在寒雪不化终年严寒的濯清山，苍山负雪，唯剩黑与白的世界，她似乎是这里唯一的鲜活色彩。
云疏凛稍微有些头疼。
他实在不太习惯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师父，也不懂如何与后辈相处。他之前私以为只要教她些防身的招式、延她寿命百余年便可。
而现在，当年那个瘦弱资质平庸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也是门派里别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天才了。
红梅沾雪，一点微寒。
放远千山峦障，一片白雾氤氲霁青，雪松下几只仙鹤悠哉的踱步偶尔衔啄墨翼，悠然自得。白衣仙人捧着南华卷端坐于梅树下，眉目清隽。
偶有花瓣凋零，落在他眉间发上，而后是书页。
他便耐心一一拂去，从容自若。
少女叼了根草，懒散趴在他身侧的石碑上，双手撑着软乎乎的脸，眨巴眨巴的青眸蕴满仙山澄澈灵气，言行尚还带着骨子里稚气未脱的天真烂漫。
“师尊~除了念经，咱们还有什么别的业余活动吗？不然的话，整天整天的待在山上不是很无聊吗？”
云疏凛瞥她。
内门弟子在试炼之前是不得下山的，她已经离开尘世七年，理所当然会觉得无聊。
“你想做何？”
“唔…离试炼大会只剩几天时间，除了练剑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如果是跟师尊在一起的话，好像怎样都不会觉得无聊。”
试炼大会…的确，她也已经到了符合资格的修为了。若是成功通过试炼，下山历练完，就能顺利平稳的出师独当一面了。
云疏凛略有些感慨，思及自己其实并未认真教过她什么，一时间心下有些为人师表的愧疚。
“试炼大会可有把握？”
“那当然啦~内门的师兄弟其实并没有几个，反正小十七肯定打不过我，而丹朱师叔又只有那么一个徒弟。剩下的，就只有掌门师伯的那几个徒弟了。”
她倒显得无忧无虑。
从她口中听得“掌门师伯”四个字，云疏凛不着痕迹的微微蹙眉，按在书封上的修长指节用力至书页下陷，极力压下心间涌动的不适感。
“你掌门师伯的徒弟个个都是出尘之姿，又有天材地宝常年蕴养，修为境界进步神速。切勿与其硬碰硬，若是打不过，认输便是。”
“…师尊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吗？原来我在师尊心底是那么柔弱的形象呀。”
她故作可怜，垂泫欲泣。没等云疏凛皱眉应声，便又兀自极快的扬开灿烂明媚的笑颜，丝毫不被打击：“放心吧师尊，我肯定会赢的！”
这孩子……是着急着想出师么？所以才如此刻苦。
云疏凛心底异样更深，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端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如此甚好。待那时，你也算有了一番境遇。日后便能独当一面了。”
“我才不想独当一面呢……”，我想永远待在师尊身边。
小姑娘哼唧着，后半句话还是没敢说出口。
她只斟酌着，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开口：“我要是能赢的话，师尊会稍微喜欢我一点吗？”
她这问题问得云疏凛一怔，他只当她的喜欢是少年孺慕，对长辈那种渴望获得认同感的表现欲，因此心底那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倒是更浓厚了。
他的确疏于管她，一心执着于报仇之事，也并未与她聊过几次。
这孩子父母双亡，进山门时才十来岁，如今七年过去容貌未改只长了个子。放在六百多岁的他眼底来说依旧是小如稚儿一般的年纪。
无殃宫无侍女也无其他弟子，想必她平日定会觉得孤单害怕。
舒展了眉眼，云疏凛缓声开口：“不论修为与否，为师的心不偏不倚。”
“那，我去找小十七练剑去啦。”
可她想要的却不是不偏不倚。
能得到现在这个答案，白青子已经很高兴了。她坐起身，拍去裙摆袖口沾着的碎雪，朝着殿前方向跑了几步忽而停下脚步，笑盈盈回眸。
有风牵起她一缕发，她眉如远山，唇红齿白。
“为了让师尊高兴，我一定会打赢所有人的！”
云疏凛本就厌恶于风剑，哪怕是如今已经无报仇的能力，但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处处被他比下去。如果她打赢掌门殿的人能让他稍微觉得轻松、片刻欢愉的话…
那，她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做到。
抱着新的目的与决心，白青子摸了摸腰间佩剑的剑柄，方往丹朱宫的方向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就听闻得山门前传来沸沸扬扬的喧嚣吵闹声。
濯清山门规定，凡濯清弟子不可于山上大声喧哗，此山地势险要崎岖，一般人也上不来。
围在那里凑热闹的外门弟子到底是在瞧什么？
白青子狐疑的停下脚步，揣着剑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往里望，还没能望见什么东西，一只手便悄无声息从她身后搭在了她肩上。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