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宁卿烨半阖着双眼,斜靠在铺了软屉的躺椅上。他将右手搁在旁边的花梨木茶几上,指尖在茶杯的边缘上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着,一副十分闲适的姿态。
不多时,一位粉衣女子从偏门缓缓步入殿中,甫一进屋,就觉身上就多了一重威压之感。
女子见了宁卿烨,便屈膝行礼,然后轻声道:“太子殿下唤我何事?”她尚奇怪,往日里她从不曾在太子身边觉得压迫,刚刚还以为太子正为什么事动怒,可走近一看他却平静惬意如常。
女子声音绵柔入骨,想来大约也是容色绝丽的人,只是她面容掩盖在白色幂篱之下,叫人看不清楚,却也多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宁卿烨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从杯口处移开,比了一个“来”的手势,然后从衣襟里摸出来一张叠得平齐的纸,递向那粉衣女子。
女子上前,接了那纸,轻轻展开。她扫过两眼,唇角有了笑意。
“殿下放心,您交代的,我定照做。”她退至一旁才转身离开,而屋里还弥散着她带进来的清甜的气息。
宁卿烨啜了口茶,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他瞳孔闪着赤色,像极了混着血液的、情殇之人的烈酒。
天气回暖了些,后院的曲水已然活了,唯有水面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月色刚好,笼在薄冰之上,春水便在月光里淌着。
唐韵礼只身一人坐在曲水旁边的凉亭里,托着下巴,不知又在想着什么。
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被谁绑在了巨石上,沉入她意识最深的地方。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和那把无端出现在她屋中的雁翎刀,把她的意识整个搅了个底朝天,那个不知名却极其重要的东西便开始在她的意识里浮浮沉沉。她拼命地想要抓住这东西看个究竟,可每一次,就在她马上就能触碰到它之时,它却极快地避开了她的指尖,然后便不知又被冲荡到了哪里……
苏幕与走近她身边,又担心惊着唐韵礼,轻轻咳了一声才开口:“礼儿,我过两日要出去一趟。这几天阁中用药多,又缺一味药引。”
她真喜欢听他叫她礼儿——唐韵礼转过来看着他,有些不舍,正要开口,却见苏幕与笑了一下。
“你和不和我一起走,你不是说,想去很远的地方?”
她以为他是来道别的,却没想到他记着她随口提起的事,还邀她同行。
唐韵礼心里一暖,连声应下,想了想,又问:“我去了,不会给你添乱吧?”
“不会,你若信得过我,站在我身后便是。”
须弥顶巅,咏馨宫中,墨漪倚在玛瑙柱上,后脑勺抵着雕刻在柱子上的凹凸起伏的花纹。
颍寒霜坐在雕花琉璃插屏边的灯挂椅上,正侧身向自己杯中倒茶。墨漪盯着她看,看到那紫砂壶口的水流微微颤了一颤。
“你以前总是缠着我姐姐,还嫌我碍事。”梦漪认真地看着颍寒霜缓缓端起品茗杯,放在唇边。
“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带给她,却从来都没有我的份。”
这天上一共三十三位天主,颍寒霜是其中一位天主的甥女,自是从小便少不了种种锦衣玉食。
“还常常带我姐姐出去玩,却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出去——现在甚至还把我囚起来。”
“喊我姐姐做涟姐姐,却跟着她一起直呼我的名字。明明我还比你还稍长几岁……”
“行了,”颍寒霜打断他,“别和我打人情牌,等会师父来了,我看你怎么赖账。”
墨漪不吭声了,过了好久,又问:“是不是玄晔让你囚了我的,不然那把刀怎么会在你那里?”
颖寒霜听罢微怔,又很快明白过来:“果然是你!你从我这里拿了刀,偷偷带到凡间去。墨涟正是因为这把刀才下生人间,你将这刀放到她身边,她自然会记起在这里的事情来。”
墨漪没否认,过一会,又冷不丁开口:“你可是心悦于他?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她刚倒了一杯新茶,送至口边尚未沾唇,便被她用力摔回桌上:“墨漪!你简直不可理喻!”
颍寒霜咬咬下唇,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开。
墨漪坐直身子,望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眨眨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