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点头，一路赶回潍远县。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关照，余雁归已将乌衣寨那一群山匪“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简直匪夷所思，他们几乎都想跟她讨讨经验了。
基于此，余小姑娘莞尔一笑：“武力从来不是叫人服气的办法，山匪也是人，他们有心亦有头脑，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落草为寇？”
她带几人参观了一下如今的乌衣寨，半山上适合种茶，有一波山匪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茶田旁边搭了几个棚子，年龄小一些的竟在有模有样的背着诗。
再入得院子，那先前的兵器架早已经撤掉，练武场倒是保留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两边的房子都新做了修葺，红瓦白墙，窗前晾晒着些干菜，时值正午，有饭菜香气袭来，厨子大圆颠着勺跑出来，向她道：“姑娘，可叫他们回来吃饭了。”
余雁归点头，又道：“下午还要劳烦你与几个兄弟再去采买些书册回来。”
“姑娘早上已交代过，放心，我记着呢。”大圆应完，向来人招呼了两声，又转身去了。
余雁归道：“打家劫舍不是正道，我们这么多人，又独占这个山头，山清水秀实在是个好地方，地利人和都有，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或许……还能发家致富呢，当然了，读书使人明智，不管他们是什么年龄，开始学认字都为时不晚，以前姑姑叫他们读书识字方法不对，只会逼迫，他们提不起兴致，如今我换一换法子，叫他们如那学堂一般在一起学，相互有个伴儿，还会暗暗较量比试，他们自然就愿意读书啦。”
几人赞叹着，四处看，抬眼就见院子后的青山葳蕤，耳畔又听清泉叮咚，微风送来青草的香，对着山间呐喊一声，惊起数只飞鸟。
“以前倒没发现，这还真是个好地方。”他们感慨道，“你把这儿管理的，俨然又是一个世外桃源，还没有高墙去阻挡，没准啊，数年后这里会变成一个小小村落，再过些年，还或许能够成为乡镇，县城……”
余雁归一笑：“你们也太夸张了些，我只是希望他们与普通人一样，不再叫人诟病，这也是我要来此的目的，不过，我一个人教习他们，有点力不从心，所以现在只能是叫年少的先念，但只要他们有这份想要变得更好的心，即便慢一些，也一定会有收获的。”
几人从乌衣寨出来的时候，个个面上微红。
说什么“关照”她，他们这些人，看低了余雁归的心，也同样看低了那群山匪的心。
而且，谁说没功夫就不能做大当家了，这也只不过是人们的刻板印象罢了。
他们徐徐走回城内。
忽见有一衙役疾步而来，面色急切对李牧延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杨家又在闹事，他们宅里下人来了几趟县衙了。”
李牧延一惊，不往县衙拐，直接往杨家去。
杨家有事，岳澜骆长清他们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也跟着一并前往。
到杨家门口一看，果不其然，闹事的又是那个杨连喜。
听来意，说是梅秋怀孕了，他来找沈芊芊要钱养孩子。
沈芊芊一听梅秋就来气，如何肯给钱，直言要是养不起就把人送回来，她来养。
杨连喜不是养不起，只不过寻这个由头来要钱罢了，当然也不会把人送回来，白得的一小妾，还如花似玉，怎么可能不要。
如此，两边说不通，就争吵了起来，而杨连喜这次竟有备而来，集结了一些狐朋狗友，颇有拿不到钱就不罢休的阵势。
孟寻听到梅秋的事情也心烦，怒从中来也不管县令大人在场了，当即冲过去要教训杨连喜，这一下，原本还是口舌之争，突然变成了拳打脚踢，杨连喜毫不示弱，招呼着带来的人应对。
李牧延无奈摇头，刚吩咐了衙役们上前，又听一阵脚步声，他们惶惶回首，竟见沈老爷亦带着人赶来，他身后那人得有上百了，沈家下人可没这么多，这些大抵是他的工人，被他给召集过来了。
沈老爷一面往这边跑，一面喊着:“女儿你没事吧，是不是李大人一直没过来啊，别怕，你爹我来了。”
他带这一群人从李牧延身边经过，目不斜视。
李牧延面前呼呼的风吹过，他瞪大了眼睛，看沈老爷挤到杨连喜面前，还来不及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就听一声惊呼。
万籁俱静了。
围观诸人眼睁睁地看着杨连喜满头是血的倒地，躺平时仍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
若是他们曾见杨连祁的死状，大抵会叹一声，这兄弟二人连离世一刻的模样都相同。
一棒敲下去的并不是沈老爷，是他带来工人中的一个，那人放倒了人，自己也傻眼了。
他们也才看到李牧延一直在场，都吓破了胆，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一片死寂之后，沈芊芊上前来道：“大人，杨连喜他罪有应得，您忘记了吗，他曾经意图下毒杀害杨连祁，后来又屡次三番来找我麻烦，这样的恶人留着就是祸害，您千万不要叫那小伙计偿命啊，你看他还那么年轻……”
李牧延静静听她说话，她还说了什么莫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别叫好心人寒心。
亦听有人说：“大人，你不是已经改了那些刻板的规则和思想了吗？”
他终于蹙眉摇头：“诚然如此，可杀了人就必须要受到惩治，杨连喜再恶，也该由官府来处置，而不是任由旁人打死了事。”
沈芊芊一愣。
旁边几人也微怔。
规则是该冲破，法则却不能违背。
但他如此说的时候，到底心中有愧，最终还是替那小伙计免了死罪，只是关押大牢，何时出来，遥遥无期。
可小伙计的家人不肯善罢甘休，他们自不会去找县令，都是因为沈老爷，才出了这些事情。
他们闹到沈家，沈老爷没法辩解，他的确有责任，赔了其家人一大笔钱，名声坏了，生意也做不下去，那一众工人们突然被遣散，亦十分不解，抱怨连连。
小伙计的家人围着沈家继续闹，直把沈老爷夫妇二人闹得在家不能安宁，索性连夜跑去县衙，哀求道：“要不大人您治我的罪吧，沈家住不得了，他们老骂我，我实在受不住啊，我们就在县衙大牢里过后半辈子算了，好歹落个清净。”
李牧延有些不解：“你们怎么不去杨家避一避？”
“芊芊已经那么辛苦了，我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去给她添麻烦吗？”
李牧延略一沉思，想这世间最无私的，该是为父母者。
他想了一想：“你们并无过错，我不会将你们关入大牢，不过……我倒想起一个去处，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他往前一步，“城外乌衣寨，如今已非土匪窝，那儿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山上风景也十分秀美。”
沈老爷思虑了片刻：“我知道，乌衣寨如今换了大当家，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那儿的山匪……不，那儿的街坊们，偶尔进城来卖东西，也能看得出比以前有礼了许多，可……他们肯叫我们住在那儿么，实不相瞒，我们老两口可真不会干活，生意做的也就那样，没什么有用的经验可以给他们，我也就以前当过私塾先生，这好像对他们是无用的……”
“等一下！”李牧延眼前一亮，连忙打断，“对啊，你以前就是先生，那儿正缺教书先生呢，你们尽管去，他们大当家一定非常欢迎。”
“真的？”沈老爷不敢相信。
“真的。”李牧延十分自信。
“好咧，多谢大人，我们这就收拾东西过去。”沈老爷眉开眼笑，“这样好，离芊芊也不会很远……”
沈老爷夫妇二人很快就去了乌衣寨，李牧延说得没错，那里正需要先生，不但没有排斥他们，反而待为上宾，而他们已然躲到了“土匪窝”，那小伙计的家人便也作罢，不再来寻麻烦了。
杨连喜的后事也算风光，沈芊芊还是出了钱帮他置办，不是念及亲属关系，只是她躲不过去，这个人姓杨，他得葬在杨家那一片陵里，她不能叫进入杨家陵的人太寒酸。
后事才办完，伯母李氏带着家里的几个人，包括梅秋，离开了潍远县，当初杨连祁给他们留了宅子和不少的钱财，可这些年亦被杨连喜败光，连那宅子也早已抵给了别人，人一死，立马有人来收房子，他们不走不成。
沈芊芊想留下梅秋，可李氏表示梅秋嫁过去就是他家的人，生也好死也好都得跟着她，就算不跟，孩子生下来也必须得留下，梅秋抚着肚子哭，到底是舍不得孩子，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沈芊芊多劝几句，还把她劝恼了，她亦生气，由她去了，但到底不忍心，寻思着给梅秋一些私房钱，而送过去时，那宅子已人去楼空。
杨家老资历的婆子说：“其实大奶奶当初对少爷不薄的，她严苛是严苛，宠她自己的儿子也是真的，但若没有她看着，就堂少爷那种人，少爷只怕早就……更别提这么多年，杨家真正家主的位置，还一直是少爷的。”
沈芊芊点头：“我虽不喜欢她，但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一直在帮杨连祁守家业，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叫我留他们在杨家，可是……”她看向那婆子，“她的亲生儿子死了，我爹的人打死的，就算她人不坏，可你以为，她会轻易原谅我吗，我跟她不会有机会和解，她既已走了，那就这样吧。”
那婆子一愣：“是，是我失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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