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少点儿吧？”胡舸帆开口解围。毕竟孩子才十三岁。
“不！”干爹伸出巴掌止住胡舸帆。“她妈都同意了，我们得尊重。”
陈燕明怯怯地接过酒杯。不知是酒太满，还是陈燕明太紧张，酒不停地洒出来，滴滴答答顺着陈燕明细嫩的手指直往下淌。
干爹拿手接住酒滴，语重心长道：“孩子——她叫什么名儿？”
“燕明。”胡思梅没说姓。
“明明，这杯酒，是要让你记住，这张桌子上，”干爹的手划着圆圈，“所有的人都是浮云。只有你妈妈，是最爱你的。你一定要记住！”
“嗯。”陈燕明乖乖地应道。
“干！”说完，干爹端起酒杯，一仰脖子。
陈燕明也毫不示弱，同时举起杯子，仰脖酒下肚。
全场屏息无声。
一片真假莫辨的喝彩声之后，酒局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只有陈燕明，不再像先前那样热情地大快朵颐。她昏昏欲睡地坐在那里，在妈妈不停的督促示意下，极力聚拢着迷离的目光，咧着嘴笑吟吟地看着前方。
酒局进入混战阶段。胡思梅小声对身边的胡舸帆说：“大姐。”
她终于喊大姐了。哦，不对，刚才拜干爹的时候，她已经叫过。
“嗯。”胡舸帆冷冷应道。
“我想给明明改个名字。”
“你想让赵正华帮忙，明说呗。”
“不用正华二哥帮忙。我自己去公安局改。刚才，你们已经帮了大忙了。”
“啊？”
“明明成绩不好，我怕她毕业考不上学校。这个老王是白正兴他们系统的这个。”胡思梅在桌子下面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将来系统内招，好找他帮忙。”
胡舸帆暗吸一口凉气。她趔了趔身子，让穿着旗袍的身子坐得更舒服一点。“改成什么名字？”
“白燕明。你说好不好？”
“白燕明？不太好吧？孩子都十多岁了。”
“大姐说得是。那改成胡燕明？”
“你看着办吧。”
回到家里，喝了酒的赵正华很是兴奋，拉着胡舸帆唠叨。
“你四妹的叽咕真多。搞了这么大半天，原来是借我的面子认干爹！我说她今天这么大方，在那种地方请客。原来是有图头的。”
“都是为了她女儿燕明。想攀着这层关系，今后进他们系统。”
“想得简单！世人都晓得陈燕明是白正兴的继女，且抚养关系成立的时间又这么短，想凭借这场婚姻进那个挤破门槛的系统，根本就不符合政策规定。想进去的人多得很，名额又有限，她以为别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刚才酒席上，胡思梅还跟我说，想把陈燕明改来跟白正兴姓呢。”
“全是无用功。”
“可是今天他们又攀上了姓王的，怕是有希望了吧。”
赵正华冷笑：“那个姓王的靠不住。”
“啊？”
“我就是看他牛皮吹得响，架子拿得大，做起一幅大官的派头，有问题。喝酒的时候，我特意跟姓林的那个人聊了聊。果真，这个姓王的并不是单位里真正掌火的。我告诉你，真正有水平有能力的人，才不这样牛逼哄哄的。他们都很低调。——给我削只橙子吧，口渴得很。”
胡舸帆听得愣了神。赵正华见她没反应，便自己拿了橙子来，直接掰开就开啃。
“诶诶诶，别把汁水滴沙发上了！一二十年了，还赵家沟那邋遢德性！”胡舸帆反应过来，忙扯一截卷筒纸给赵正华擦下巴。“你的意思是，胡思梅他们上了当？”
“也不好说。那个姓王的有多大能量，就算胡思梅作为局外人看不出来，白正兴可是系统内部的人，难道他也不晓得？白正兴兴兴头地安排这场饭局，或许有他的考虑吧。我们不把话说绝对了，走着看吧。”
“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胡思梅？”胡舸帆忧心忡忡。
“我认为没必要。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谁说了也不算。”
“也是哦，万一人家又成了呢？现在这社会。”胡秀帆撇撇嘴。
“看得出来，胡思梅找到白正兴，是心满意足的。而那个白正兴，也正兴兴头地想证明自己的能耐给新婚妻子看。与其做无意义的提醒，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扑腾。”
“那——”
“还有，我还告诉你啊，你别一口一个这社会这社会的，口口声声带着贬损。不错，现在社会上是有一些人和一些事不太合理合法，我们的法律法规制度也还不太健全，但是我们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全盘否认这个社会。”
“怎么是我全盘否认呢？本来就是这样嘛。你看现在谁不这样说？”
“我看你就是和你的工人阶级在一起久了——”
“工人阶级怎么啦？你做了干部，就看不起工人阶级啦？共产党可是靠着我们工农阶级才打下天下的！”
“我看你是和他们混在一起久了，思想认识有问题了！你该好好读读爸爸的《沉思录》去！”
胡舸帆一时语噎。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万一坏事了呢？”
赵正华小眼睛一瞪：“现在这个时代了，读个《沉思录》会坏什么事？我看你就该多读读书！”
“我是说胡思梅她们的事。”
“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再坏还能坏过在赵家沟的日子？”
胡舸帆噘了口红斑驳的嘴，说：“我要好好工作，我才不想再回到赵家沟的日子。”胡舸帆变相地对赵正华的提醒服了个软。
赵正华屈了手指刮了一下胡舸帆的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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